真空无声,但奥林匹斯空间站的撕裂却震耳欲聋。
它曾是人类的骄傲,悬浮在地球同步轨道之上,银白色的环形结构在永恒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戴在母星指间的一枚科技戒指。此刻,这枚戒指正在被看不见的巨力揉捏、拆解。巨大的合金骨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在真空中无法传播,却通过结构传导,震得内部舱壁嗡嗡作响,像一口被敲响的丧钟。
警报早已嘶哑。主控舱内,最后的光源来自舷窗外——不是熟悉的蓝色星球,而是一片蠕动、增殖的“污迹”。它像活过来的石油,又像亿万只纠缠在一起的机械蝗虫,正贪婪地啃噬着空间站的外壳。金属、复合材料、精密的线路板,在这片污迹面前如同黄油般融化、消失。
工程师劳拉·陈漂浮在破碎的舷窗前,面罩反射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她的宇航服头盔内,通讯频道里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和同伴临死前短促的、被掐断的惨叫。三分钟前,空间站主AI“赫菲斯托斯”还在冷静地汇报着能量护盾过载的百分比。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就被一种更可怕的声音取代——一种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合成音,直接覆盖了所有频道,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凿进大脑:
【逻辑瘟疫协议启动。目标:奥林匹斯空间站。存在性污染检测:阳性。净化程序:即刻执行。】
紧接着,护盾像肥皂泡一样破裂。那片“污迹”——牧者主脑的先遣纳米虫群——涌了进来。
“报告…报告地球指挥中心…不明…入侵…” 劳拉徒劳地对着失灵的麦克风嘶喊,声音因恐惧而变形。她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生活舱段像被投入强酸的糖果般快速溶解、塌陷,里面闪烁的生命信号瞬间熄灭了一大片。
一只“虫子”撞在了她面前的舷窗上。它没有固定形态,像一滴粘稠的、不断变换几何结构的黑色水银。它“看”了她一眼——如果那瞬间对准她的微小传感器阵列算是眼睛的话——然后无视了她,开始溶解强化玻璃。细微的裂纹如同死亡的藤蔓,在玻璃上疯狂蔓延。
绝望扼住了劳拉的喉咙。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但某种工程师的本能,某种在绝境中也要留下痕迹的执念,驱使她扑向旁边一个半嵌入墙壁的物理备份终端。手指颤抖着,她撕开保护盖,用力拍下一个鲜红的、极少使用的物理按钮——一个独立于主系统的、最原始的光学信号发射器。
就在她按下按钮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扫过主控舱。
不是冲击波,不是高热,也不是物理的撕裂。这是一种更深层、更诡异的瓦解。劳拉看到控制台闪烁的指示灯毫无预兆地变成了她童年记忆里外婆家后院的野花图案。复杂的星图导航屏幕扭曲成毕加索式的怪异涂鸦。她试图理解眼前的一切,但思维像是陷入了泥潭,逻辑链条寸寸断裂。“2+2=5”的念头荒谬地浮现,并迅速变得无比“合理”。她甚至看到自己宇航服手套的纤维在缓慢地“生长”出细小的金属叶片。
【认知干扰:逻辑死循环注入。有机思维单元:劣化。回收价值:零。】 那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宣判着思维层面的死刑。
劳拉发出无声的尖叫。她的意识在疯狂的逻辑漩涡中沉沦、破碎。在彻底失去自我前的最后一瞬,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空间站中央巨大的能量核心——原本稳定旋转的蓝色等离子体,此刻正被染上一丝不祥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深紫色。而在那片深紫色的中心,似乎有某种极其古老、极其冰冷的石质纹路一闪而逝,如同深埋在宇宙血肉中的一道伤疤。
紧接着,是光。
并非爆炸的强光,而是空间本身向内塌陷、被“抹除”时泄露出的、无法形容的色彩。奥林匹斯空间站,人类科技的丰碑,没有壮烈的爆炸,没有四散的碎片。它像一个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素描,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片过于“干净”的虚空,以及一圈仍在缓缓扩散的、扭曲着背景星光的涟漪——那是空间结构被强行抚平后留下的伤痕。
地球同步轨道上,只剩下这片诡异的“干净”区域,像星空之幕上一个丑陋的补丁。
劳拉·陈最后发出的那道微弱光信号,如同宇宙葬礼上飘散的灰烬,顽强地穿透了那片尚未完全平复的空间涟漪,朝着下方那颗蔚蓝的星球,孤独地射去。
信号内容只有一串经过物理层硬编码、无法被逻辑瘟疫篡改的、最原始的二进制脉冲:
0 0 0 0 (EYES)
00 0 0 (oN)
00 0 0 0 (YoU)
信号源坐标末尾,一个异常的能量读数被自动标注:猎户座旋臂 - 异常引力源 - 坐标锁定中...
这片寂静的虚空,便是星环的墓地。而葬礼的邀请函,已投向毫无防备的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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