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卿，可有异议？”
永宁帝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的声音，在金銮殿内回荡。
余音袅袅，却无一人敢应。
满殿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殿外呼啸的风雪声，和众人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无数道目光，或震惊，或惶恐，或复杂，或隐晦，都落在丹陛之上，那两道并肩而立、十指紧扣的身影上。
玄衣帝王，红衣“皇后”。
一个清冷威严，睥睨天下；一个清俊夺目，眼含泪光。
如此组合，如此场景，如此宣告，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认知底线，也碾碎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无人敢言，无人敢动。
张阁老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最终无力地垂下头，深深跪伏下去，额头触及冰冷的金砖，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知道，大势已去。
这位新帝，与先帝截然不同，他心中自有乾坤，不容任何人置喙。
他的意志，便是天意。
谁敢拂逆，便是与天为敌。
其余大臣见状，也纷纷将头埋得更低，心中那点微末的、不合时宜的念头，在帝王那冰冷而决绝的目光和话语下，瞬间烟消云散。
什么礼法，什么人伦，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在帝王那不容置疑的意志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
他们所能做的，只有臣服，也只能臣服。
永宁帝似乎并不在乎他们的反应。
他握着萧秋水的手，目光缓缓扫过下方跪伏一地的臣子，最后，落回了身边人的脸上。
四目相对。
萧秋水仰着脸，眼中泪光未干，映着殿内璀璨的灯火，亮得惊人。
那里面，有感动，有骄傲，有震撼，有不安，有忐忑，更有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炽热纯粹的情意。
他就那样，毫不掩饰地、全心全意地望着身旁的人，望着他为自己撑起的这片天，为他抵挡的这狂风骤雨。
他握着自己的手，温暖而坚定，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背，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永宁帝的心，在接触到那样纯粹目光的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那满身的帝王威仪，仿佛冰雪消融，化作了春水。
他微微用力，握紧了那只手，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别怕，有我。
然后，他转回头，望向下方，声音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既然无异议……”
他顿了顿，牵着萧秋水的手，轻轻往前带了一步，与他并肩站在丹陛之巅，迎向所有人的目光，朗声宣告：
“自今日起，萧秋水，即朕之后，与大熙同休，与朕同荣。天下臣民，见后，如见朕！”
帝王威严的声音，如同滚雷，在殿内回响，带着一种不容违逆的意志，宣告着一个时代的开始，也宣告着一段惊世骇俗的、帝后并肩的传奇。
短暂的寂静后，下方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深深叩首，颤声高呼：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皇后娘娘千岁！”
“皇后娘娘千岁！”
“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贺之声，如潮水般涌起，充满了整个金銮殿，也仿佛要冲破殿顶，响彻整个皇宫，传向天下！
这呼声，不再有之前的迟疑、震惊和惶恐，只剩下臣服、敬畏，和对新主、以及对这位前所未有、却被帝王以雷霆手段宣告天下的、男性皇后的承认。
萧秋水被这震耳欲聋的山呼声惊得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李莲花的手。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庄重、如此盛大的场面，也从未被如此多的人跪拜、高呼“千岁”。
这感觉陌生而令人心悸，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想要躲闪。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适时地、紧紧地回握住了他，力道很大，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萧秋水抬头，看向身侧之人。
李莲花也正侧头看他，珠帘之下，那双凤眸中，没有面对臣子的冰冷威严，只有深不见底的温柔和鼓励。
他微微颔首，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无声地对他说：别怕，我在。
萧秋水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背脊，学着永宁帝的样子，目光平视前方，尽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从容。
哪怕手心已微微出汗，哪怕心跳如擂鼓，但他知道，花花就在身边，他会一直陪着自己。
李莲花感受到他身体的细微变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下方，沉声道：“平身。”
“谢陛下！”
“谢娘娘！”
百官起身，垂手肃立，姿态比之前更加恭敬，也更加小心翼翼。
目光偶尔扫过那位红衣“皇后”时，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打量和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新局势的评估和适应。
接下来的流程，似乎恢复了正常，却又处处透着一种诡异的、全新的氛围。
祭天，告祖，昭告天下……每一道程序，李莲花都携着萧秋水并肩而行，接受百官朝贺。
萧秋水虽有些生涩，但始终挺直脊梁，努力跟上李莲花的步调，不让自己露出一丝胆怯。
李莲花也刻意放慢了节奏，在某些复杂的礼仪上，会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提点一二。
朝贺的钟鼓声，一声声响起，传遍宫城内外。
漫天风雪中，巍峨的皇宫，披上了银装，显得更加庄严肃穆。
而这座古老的宫殿，在这一天，迎来了它前所未有的、第一位男性皇后，也迎来了一段注定不凡的帝王传奇。
当最后一道仪式完成，冗长的登基大典终于落下帷幕时，天色已近黄昏。
雪依旧在下，殿内点起了无数的宫灯，将金銮殿映照得如同白昼。
“散朝——”
内侍尖利的声音响起。
“恭送陛下！恭送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再次跪拜，声音响彻云霄。
李莲花牵着萧秋水的手，转身，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后殿。
直到厚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和喧嚣，萧秋水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下来。
他腿一软，差点站立不稳。
李莲花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一把将他打横抱起。
“花花！”萧秋水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脸颊瞬间爆红，“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门已经关了，没人看。”李莲花抱着他，步履沉稳地走在空旷的后殿回廊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轻松和温柔，“累了吧？”
萧秋水将脸埋进他颈窝，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闷闷地“嗯”了一声，小声道：“腿有点软……心也跳得厉害……”
“不怕，”李莲花低下头，在他发间轻轻吻了吻，声音带着笑意，“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真的吗？”萧秋水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点不确定和期待。
“真的。”李莲花肯定地点点头，看着他被厚重的礼服衬得愈发精致白皙的脸，忍不住又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鼻尖，“我的皇后，天下无双。”
萧秋水脸更红了，但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他搂紧永宁帝的脖子，小声道：“我才不想做什么皇后……我只想做你的秋水……”
“好，”李莲花将他搂得更紧，声音低沉而温柔，“你是秋水，也是我的皇后。我的秋水皇后。”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是只有彼此才懂的缱绻深情。
风雪被隔绝在宫墙之外，长长的回廊中，只有他们依偎的身影，和被宫灯拉得长长的、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仿佛要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花花，”萧秋水将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轻声问，“我们……以后是不是都要住在这里了？”
李莲花脚步未停，目光投向回廊尽头那片被雪覆盖的宫殿，声音平静无波：“这里是家，也不是家。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他顿了顿，低下头，看着怀中人清澈的眼眸，低声道：“你若不喜欢，我们也可以偶尔回云隐山，或是驾着莲花楼，四处走走看看。这江山，困不住我，也困不住你。”
萧秋水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嗯！说好了，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李莲花轻笑，抱着他的手紧了紧，继续向前走去。
（莲花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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