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小识拉着符华来到了山脚下一个小镇的早市。
这里与太虚山的清静截然不同，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喧嚣。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早点、蔬菜和泥土混合的气息。
小识如同鱼儿入了水，兴奋地穿梭在人群中。
“老古董快看！这个泥人捏得好像你！板着个脸，哈哈！”
“哇！糖画！我要个最大的龙！”
“这布老虎不错，买回去给你晚上抱着睡，省得你总做噩梦。”
符华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用几块从恶徒那里“收缴”来的钱兴致勃勃地买下各种在她看来毫无用处的小玩意，然后一股脑地塞给她拿着。
很快，符华怀里就堆满了泥人、布老虎、草编的蚱蜢、还有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她看着怀里这些充满童趣的东西，又看了看前面那个欢快的背影，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在一个卖首饰的摊位前，小识停了下来。她的目光被一对朴素的银质发簪吸引了。
发簪样式简单，顶端却镶嵌着两颗色泽温润、如同眼眸般的红色宝石。
“老板，这个怎么卖？”小识拿起发簪，在手里掂量着。
“姑娘好眼光！这可是上好的……”摊主立刻开始吹嘘。
“少废话，多少钱？”小识不耐烦地打断。
摊主报了个价。
小识眉头一挑：“这么贵？你抢钱啊！”
她开始发挥她那套“物理砍价”法：
“你看这做工，这里都有瑕疵！还有这宝石，颜色都不纯！便宜点！”
摊主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符华站在一旁，看着小识为了两根发簪和摊主争得面红耳赤，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在决定什么关乎世界存亡的大事。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小识，我们……”
“你别管！”小识头也不回，“今天我一定要用合理的价格拿下它！”
最终，在小识的“强大攻势”下，摊主败下阵来，以一个极低的价格成交。
小识得意洋洋地拿着战利品，将其中一根塞到符华手里：“喏，给你的。”
符华微微一怔：“给我？”
“不然呢？难道给我自己戴两根吗？”
小识翻了个白眼，“看你整天就用根破绳子系头发，一点品位都没有。作为我识之律者女士的另一半，怎么能这么寒酸！”
她说着，不由分说地拿过发簪，笨拙却又小心地，将符华原本束发的普通木簪取下，换上这根银簪。
“嗯……还行，勉强配得上你吧。”她端详了一下，故作挑剔地说，但眼里的满意却藏不住。
符华抬手，轻轻触摸着发髻上那微凉的银簪和温润的宝石。一种奇异的、暖流般的感觉，从触碰点蔓延开来，流向四肢百骸。
“谢谢。”她轻声道。
“哼，知道就好！”
小识扭过头，耳根却微微泛红。她将自己那根随意地别在脑后，红色的宝石在她墨发间若隐若现，与她赤色的眼眸交相辉映。
黄昏时分，两人登上了太虚山最高处，坐在熟悉的石台上，望着天边如火焰般燃烧的晚霞。
之前的喧闹仿佛隔世，四周只剩下风吹过松林的涛声。
小识安静了下来，抱着膝盖，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远山之下。
“老古董。”她忽然开口，声音没有了平时的跳脱，带着一种罕见的平静，
“融合核心之后……‘我’，还会是我吗？”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核心的问题。
符华沉默了片刻，看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
“我不知道。”她选择了诚实。
“律者核心的力量，远超我们现有的理解。融合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不可逆的、本质层面的改变。
我们可能会保留大部分的记忆和情感，但也可能会失去一些东西，或者……增加一些我们无法预料的东西。”
“可能会变成一个全新的‘符华’，或者一个全新的‘识之律者’，又或者，是一个我们都无法定义的……‘我们’。”
小识没有说话，只是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赤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漫天霞光，看不清情绪。
“哼，说得那么复杂。”良久，她才嗤笑一声，“不就是可能会死，或者生不如死嘛。”
她转过头，看向符华，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带着点嚣张和无所畏惧的笑容。
“但是，老古董，我们没得选，对吧？”
“终焉那家伙，可不会跟我们讲道理。要么我们干掉它，要么它干掉我们，顺便把这个世界也一起扬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他娘的啊！”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勇气。
“而且，”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坚定，
“反正……我们是在一起的，对吧？不管变成什么样，你休想甩掉我！”
“要疯，就一起疯到底！”
符华的心弦，被这句话狠狠拨动了。
她转过头，对上小识那双在暮色中依然明亮的赤瞳。
那里面，有不安，有决绝，但更多的，是一种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与你同在”的炽热羁绊。
“嗯。”符华轻轻点头，向来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漾开了一圈坚定的涟漪，“我们一起。”
夕阳终于完全隐没了身形，天边只留下一道暗红色的光带。第一颗星辰，在渐深的蓝紫色天幕上亮起。
“说起来，老古董。”小识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仰头望着开始浮现的星空。
“等干掉了终焉，你想去干嘛？”
“……”符华沉默了一下，这个问题太过遥远，她从未想过。
“我想去环游世界！”小识自顾自地说下去。
“去吃遍所有好吃的东西，去揍遍所有看不顺眼的家伙，去体验所有没体验过的新鲜事！”
“还要拉着你一起！”她补充道，用手指着符华，“你可别想赖账！”
“……好。”符华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对未来的憧憬，轻声应允。
夜色渐深，星河璀璨。
太虚山巅，只剩下她们二人，以及漫天永恒的星辰。
小识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两个小酒杯和一壶酒。
“别跟我说养生不能喝酒！”她抢先堵住符华的话，给两个杯子都满上，“今天，必须喝！”
酒液清澈，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小识举起酒杯，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老古董，”她看着符华，赤色的眼眸在星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燃烧着火焰，“这一杯，敬我们！”
“敬我们相识，虽然一开始不太愉快。”
“敬我们打架，虽然你总放水。”
“敬我们……成为彼此唯一的‘半身’！”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符华看着她，缓缓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回应。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后，两人同时仰头，将杯中那辛辣温热的液体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如同火焰般灼烧，却奇异地驱散了夜晚的寒意，也点燃了胸中那股决绝的意气。
“咳咳……”符华不太习惯这种刺激，轻轻咳嗽起来。
“哈哈哈！老古董你果然不行！”小识大笑着，眼角却似乎有晶莹的东西闪过，被她迅速擦去。
她放下酒杯，站起身，面对着无垠的星空，张开了双臂，仿佛要将整个宇宙拥入怀中。
“终焉！你给老子听好了！”她运足了力气，对着星空大喊，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和老古董，来了——！！”
喊完，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卸下了所有包袱，重重地坐回石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却带着无比畅快和释然的笑容。
符华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放肆，看着她宣泄。
然后，她抬起头，望向星空深处，那里，是终焉之茧所在的方向。
她缓缓抬起手，下一刻，十三颗散发着不同色彩与能量波动的核心，凭空浮现，环绕在她与小识的周围。
空之律者的银白，雷之律者的紫电，炎之律者的赤红，理之律者的幽蓝……每一颗，都蕴含着足以颠覆世界的权能，此刻却温顺地悬浮着，等待着最终的融合。
它们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将符华和小识的脸庞映照得光影变幻，神圣而又悲壮。
小识也收敛了笑容，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颗代表着“意识”的、散发着粉色光晕的核心。核心微微颤动，发出亲昵的嗡鸣。
“伙计们，”她对着所有核心，咧嘴一笑，带着痞气，却又无比认真，“最后一次了，帮个忙，一起干票大的！”
核心们的光芒同时亮了一瞬，仿佛在回应。
符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湛蓝的眸子里，所有的犹豫、彷徨、疲惫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如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决意，以及如星辰般璀璨燃烧的战意。
她与小识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两人的意志在此刻完美同步。
她们的灵魂共鸣着，力量开始如同百川归海般，向着那十三颗律者核心汇聚。
“我们上，小识。”
“好！我们上，老古董！”
十三颗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辉，将整个太虚山巅，映照得如同白昼。
光芒中，两个身影逐渐靠近，最终被无尽的光之海洋彻底吞没……
…… ……
休伯利安号，舰长休息室内。
符华猛地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
窗外，依旧是那片熟悉的、宁静的星际夜空。
她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旷世之战。额角有冰凉的触感，她抬手一抹，指尖沾染了湿润。
她沉默地看着指尖的湿痕，久久无言。
然后，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手，轻轻触碰着自己的发髻。
那里，空无一物。那根银簪，早已随着太虚山的往事，湮灭在时光的尘埃里。
但在她的意识最深处，那十三颗律者核心的虚影，正如同沉睡的星辰，安静地悬浮着，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一天。
而一个嚣张又带着关切的声音，仿佛依旧在灵魂的彼岸回响：
“老古董，在新的世界，也要好好活着啊……连同我的那份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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