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好结,抬头直视父亲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不容回避的关切,“您和妈呢?这一个月,在这里……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苏文渊沉默了片刻。
牛棚里昏暗的光线将他瘦削的脸颊衬得更加凹陷。
远处隐约传来收工的哨音,他像是被那声音提醒,缓缓开口:“刚来的时候……最难。
他摇了摇头,没说下去,“现在,习惯了,也就这样了。活计总是那些,清扫、铡草、出粪。你妈身子弱些,但性子韧,从不叫苦。”
“那个知青点的孙知青,”苏枝意想起那缸米,低声问,“他是怎么回事?经常来吗?”
“是个实心眼的傻孩子。”提到孙知青,苏文渊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许,“就是生产的才来不久的知青。他说……以前在学校礼堂,听过我一次讲座。”
老人的声音里有一丝遥远的唏嘘,“总说自己没能耐,只能偷偷帮点小忙。送点吃的,挖个坑,找点草药……冒险的事,我不让他多做。”
“您腿伤成这样,他就只找了草药?”苏枝意眉头微蹙。
“乡下地方,能有什么好药?他尽力了。”苏文渊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示意她别苛责,“能有这份心,记着旧日那点微不足道的师生情分,已经很难得了。
这年月……人情比纸薄,他能这样,我和你妈,心里是暖的。”
苏枝意没再追问,只是将药品仔细收好。
“药我留下了,用法写在纸上了。这伤不能拖,必须按时换药。麦乳精每天喝,米面别舍不得吃。”
她一字一句地叮嘱,如同父亲当年叮嘱她一般,“孙知青那边……有机会,我会替您谢谢他。”
苏枝意将捣好的草药敷在父亲伤处,动作轻缓:“爸,这草药能消肿止痛。每次敷之前,记得先用热毛巾敷一敷伤处,效果更好些。”
处理妥当后,她起身走到水缸边。借着身形遮挡,她极快地自空间取出少许灵泉水,悄无声息地注入缸中。
灵泉水功效太强,她不敢多放,只浅浅混入一些。
她舀出一碗,递给父亲。苏文渊接过,眼中满是动容:“枝枝真是长大了。”
“爸,喝口水。”苏枝意蹲回他身边,待他喝了几口,才轻声问,目光落回他腿上,“这伤……到底怎么弄的?看着不像摔的。”
苏文渊捧着碗的手微微一顿。
他本不想说。可看着女儿清亮执着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变了主意——瞒着她,万一以后遇着类似的事,毫无防备,岂不是更危险?
“爸?”苏枝意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
苏文渊叹了口气,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他垂下眼,声音沉了下去,“是来这儿的第二天。我们被拉到一处空地,跪了一整天。晚上往回走时,天黑了,你妈不小心摔进路边的沟里……”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惊动了旁边屋里的人。出来两个人,牵着狗。你妈怕狗,我挡在她前面。他们说……我们不会走路,腿留着也没用。”
苏枝意静静听着,指甲无声地掐进了掌心。
“腿,就是这么伤的。”苏文渊抬起眼,深深看向女儿,“枝枝,记着那两人的样子。万一……万一遇着了,一定躲远点。”
苏枝意低下头,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她眼底寂静,像结了冰的湖。
苏文渊看着她忙前忙后,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女儿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心里隐隐发慌。
他想再叮嘱一句“千万别想着做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话,说破了反而不好。
“枝枝,”他最后只是伸出手,粗糙的掌心轻轻覆上女儿的手背,“路上……千万小心。到了地方,想办法给爸捎个信。”
苏枝意反手握了握父亲的手,很用力,但很快松开。“嗯,我知道。”她背起空了的竹筐,走到门边,又停下脚步。
暮色更沉了,牛棚里几乎完全暗下来。她站在那线微弱的天光里,侧影单薄却笔直。
“爸,”她没有回头,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您和妈,一定保重身体。无论发生什么,好好的。”
说完,她拉开门,身影一闪,便融入了门外浓郁的暮色里。
苏文渊独自坐在逐渐暗下去的昏暗中,很久没动。
直到腿上的伤处传来清晰的抽痛,他才缓缓回过神,伸手摸索着,触到那床柔软的新棉被。
被面上细密的针脚,在黑暗中依稀可辨。他慢慢躺下,将脸埋进蓬松温暖的棉絮里。
门外,山林寂静。
苏枝意带着团子,在越来越暗的林间快速穿行。她的脚步很稳,甚至比来时更轻、更快。团子似乎感知到什么,紧紧跟在她脚边,一声不吭。
直到彻底远离了那片有人烟的地方,钻进一片密林深处,苏枝意才骤然停住脚步。
她扶着粗糙的树干,低下头,肩背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团子担忧地蹭了蹭她的腿。
片刻,她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林间冰冷的空气,再缓缓吐出。眼底最后一点波动的痕迹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走吧,团子。”她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们回去。”
夜幕终于完全降临,将山野与其中的一切,都笼罩进一片浓重而安全的黑暗里。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白切黑的千金被狼盯上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