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段绯一怔：“你说真的？”
“骗你我是老狗。”六毒突然有点激动起来，“遇到你这么有悟性的徒弟不容易，本来还想多教你几年……龟儿子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给他们找到了……要是你早几百年生多好啊！老子带着你和你那些师兄师姐们驰骋乱星海该有多逍遥快意！”
段绯暗道：早几百年做你徒弟，可能就跟你其他徒弟一起被人家剿了。
六毒仇家多且厉害，她是听说过的。但她以为对方已经追杀到五毒谷几近灭门，差不多大仇得报了吧，想不到还没放弃找他呢。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六毒道：“你也不用舍不得为师，人终有一死，早几年晚几年有什么区别？”
段绯想说他误会了，不过这样对一个命不久矣的老人家多少有些残忍，便只是叹了口气。
“但是你怎么知道仇家会上门？”段绯感到奇怪，“既然知道人家会找来，可现在不是还没来吗，赶紧带上所有人跑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换个地方重新再来嘛！”
“你不用管这些，从前与你无关的事，今后也和你没关系。”六毒摇头，“我这老家伙不死，他们不会放弃的，人家就是要赶尽杀绝。这些年我也躲累了，反正没多少日子，与其东躲西藏，不如就此了结了恩怨吧！”
“您倒是真是想得开呀。”段绯心里挺不是滋味儿，颇有种对末路英雄的同情。
“想不开还能怎么办？你今天就走吧，过两天我让其他兔崽子们也走，你们得分开，像水一样散进乱星海。”六毒老祖唉声叹气，一脸惆怅道，“今后你们千万不要以五毒门传人自居，有自保之力以前也不要正大光明使用毒术，万一泄露了跟脚，极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真是造化弄人，当初我晋升元婴时意气风发，一门心思想要重振五毒谷，谁知道五毒谷最后竟然断送在我手上……”
这个嚣张大半辈子，被正道视作洪水猛兽的毒门老祖，此时看起来和一个风烛残年的凡躯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段绯迟疑了一下，道：“将来要是有机会，我会重建五毒门，找到合适的传人替您把《罂心要问》传下去。”
“哈哈哈哈……”六毒摸着胡子大笑，“你今天说了这句话，就算你做不到，老子也心满意足了，不过你千万别把这事挂在心上。丫头啊，为师再告诫你一句，在这修仙界，可不能轻易跟人发誓和承诺，要是生出心魔就麻烦咯！”
“方便告诉我仇家是谁吗？”她问。
六毒感动地看着她，语气却斩钉截铁：“刚刚才告诉你别承诺，你又忘了？为师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你就别想着报仇了。”
段绯欲言又止，其实她只是想知道了对方身份，方便以后遇到的时候躲远点儿……
“怎么还不走啊？要老子亲自送你出去？”六毒老祖眼睛一瞪，又打了个酒嗝。
段绯再冷漠无情，到底是个人，回忆起这几年六毒对自己的照顾，还想再劝劝他。
“师父，凡人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五年来她第一次这么叫他，“你随便找地方躲一躲，把这几年活过去直到寿终正寝，让他们满天下找你，最后却一无所获含恨而终不好吗？”
“行了行了不用再劝。”六毒老祖摆摆手，“这一千多年老子造的孽也够多了，就当临死前还他们一点儿吧。”
他又换了一副欣慰的表情，“这几年你都不肯叫我一声师父，是不是还在记恨我让你进毒池的事呢？现在肯喊师父，是不恨我了？”
段绯垂眼，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您愿意在大难来临前放我走，我还有什么好恨的？不管怎么说，您让我炼成万毒不侵的体质，我确实是受益匪浅。”
“呵呵呵呵，你是个豁达的孩子，老子没收错徒弟。”六毒老祖长叹一口气，“按理说你是我唯一的嫡系传人了，我那点家底都该传给你。不过，老子好歹是个元婴，留着这些东西保命，万一能逃过一劫呢？”
“不管我们以后还有没有师徒的缘分，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平安无事的。”段绯发自真心地说。
“这样吧，你到外面转转，过两个月再回来，不管为师死没死，总要留点儿什么给你。”六毒老祖按着头想了半天，“我也想不出来东西藏哪里安全，到时候你自己找吧，能找到就是你的，找不到就算了。”
段绯：“……”
“哦还有，”六毒老祖叮嘱，“你可别亏待那老蛤蟆，它跟我几百年，也算你的长辈，要是它过得不好，我老头子死也不瞑目。”
“这您放心，雨花银蟾已经跟了我，我当然会好好对待它。”
“你去吧，不必留恋。”六毒老祖话说完，躺下翻个身背对着她。
段绯对着他的背影一揖，转身走出他的屋子。
她默默回去收拾了一些私人物品，走出来看到谷内一切如常，这些弟子都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仍在笑嘻嘻地同她打招呼。
六毒老祖设下的禁制不知道什么时候解除了，她走到山谷边缘，回头看着湖边那些房屋，心里不禁有些酸涩。
雨花银蟾异常安静地趴在她肩膀上，她已经与它缔结灵兽契约，感受得到它情绪低落。
“怎么？舍不得走了？”萧诧带着嘲弄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呐！不然就留在此处，与这些人同生共死好了。”
“我这个人最是无情无义。之所以会因为周围的事物产生情绪波动，是因为我还是个活人。”段绯冷冷道，“要是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会因为感情而判断错误，落得个被亲传弟子联手背叛的下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轻轻哼笑几声，说：“那我就拭目以待，像你这样狡猾如狐，又会得到什么样的好下场。”
段绯做了个鬼脸，只怕他等不到那天就被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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