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暗香在后巷的对峙，像一道冰冷的分水岭。墨渊回到听雪轩外自己的值守位置，夜色依旧深沉，但他感知中的世界已截然不同。暗香的话语不再是虚无的威胁，而是化作了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的每一次呼吸上。
“杀了她，林家活；不杀，林家亡。”
这非此即彼的选择，带着残酷的逻辑，不断冲击着他刚刚凝聚不久的“守护”之心。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此刻的立场，可能正将林家推向万劫不复。这认知让他握剑的手心沁出冷汗。
接下来的时间，墨渊表面上依旧沉稳，履行着护卫的职责，但内心的风暴从未停歇。他比以往更加沉默，目光时常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纤细的身影。
他看着她在晨光中于窗边看书，侧脸宁静；看着她在午后与铃铛低声交谈，眉宇间带着轻愁；看着她抚弄琴弦，指尖流淌出空灵的乐音。这就是那个被视为“祸源”，必须以死亡来平息灾厄的少女？他无法将眼前这个鲜活、脆弱，偶尔会对他流露出依赖眼神的生命，与冰冷的“清除”指令等同起来。
然而，理智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的情感。林父日益沉重的面色，林修远行色匆匆的背影，林母强颜欢笑下的惊惶，府中下人之间流传的模糊不安……所有这些曾被他不甚在意的细节，此刻都在暗香的话语下被重新解读，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指向一个他不愿相信的结论。
他必须验证。利用一个极其短暂的间隙，他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监视，动用了一种影阁内部极少人知晓、风险极高的隐秘渠道，传递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求证讯息。他需要知道，暗香所言，究竟是逼他动手的伎俩，还是残酷的真相。他发出的核心疑问只有两个：“林家危局是否确系目标存续？”“清除目标是否为平息危局之唯一途径？”
发出讯息后，便是焦灼的等待。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刻都像是在煎熬。他依旧守卫在听雪轩外，身形笔直如松，内心却如同被放在文火上炙烤。他观察着，分析着，每一个微小的动静都可能牵动他紧绷的神经。
暮色再次四合，黑暗吞噬了天光。墨渊站在熟悉的角落里，感觉自己正立于悬崖边缘，脚下的岩石在不断松动、剥落。一边是少女清澈却带着忧伤的眼眸，是林父林母那份沉甸甸的、将他视为“阿七”而非“玄枭”的信任；另一边，是林家上下几十口人可能因他此刻的“守护”而面临的、血流成河的恐怖未来。
他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把被称为组织最快、最稳的“刃”，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从内部被一种名为“迟疑”的力量侵蚀。这力量无声无息，却比任何敌人的刀剑都更具破坏性。
黑夜漫长，而黎明之后，便是最后的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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