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黑暗中，一点点重新凝聚。
没有痛楚，没有声音，也没有之前那撕心裂肺的贯穿感。林晚照“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熟悉的、绝对虚无的空间。上下左右皆是无法定义颜色的混沌，唯有脚下是一片平静得如同镜面、却映照不出任何倒影的“水面”。
这里是……她与“提亚马特”初次达成交易的地方。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依旧是那身黑色的作战服，完好无损，没有伤口，没有血迹，仿佛江心上那惨烈的一幕从未发生。但她知道，那并非幻觉。
“我……死掉了吗？”她轻声问，声音在这片虚无中显得空洞而缥缈。
“不。”
一个平静无波、却仿佛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回应了她。那声音非男非女，带着亘古的苍茫与绝对的威严。
林晚照转过头，看到“提亚马特”就坐在她身旁。
祂的形象此刻模糊不清，仿佛由无数流动的暗色光晕构成，人形的轮廓只是勉强可辨，但那双仿佛蕴含星河流转的眼眸，却清晰地映照着她。祂的存在本身，就是这片虚无空间的核心。
“我对你的‘投资’，还没到回收的时候。”提亚马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的身体，远比你想象的……更接近我们。没那么容易彻底崩坏。”
林晚照顺着提亚马特的目光，看向脚下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水面。此刻，水面上正清晰地倒映着外界的景象——
正是路明非头顶凝聚黑色火焰王冠，一拳将奥丁轰飞的震撼场面！那滔天的怒意，那决绝的眼神，那君临天下般的气势，都与她记忆中那个衰仔判若两人。
看着路明非安然无恙，甚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 林晚照心中先是一松，随即焦虑再起。奥丁暂退，诺顿犹在。
“为什么把我拉到这里来？”林晚照猛地抬头，看向提亚马特，语气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外面还需要我！他……他们不能单独面对两个龙王级别的存在！放我出去！”
提亚马特缓缓转过头，那双星河眼眸“看”着林晚照，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
“你太弱了。”
简单的四个字，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入林晚照的心底。
“现在的你，回去……”提亚马特的声音平淡依旧，却字字诛心，“能做什么？再次被那命运之枪贯穿？还是被那蜥蜴的尾巴撕碎？”
祂的视线重新投向水面，倒影中路明非头顶的王冠燃烧着不祥却强大的黑色火焰。
“你不够。”提亚马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你只会……拖他的后腿。”
“……”
林晚照沉默了。
她紧握着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尽管在这里她可能并没有真实的“手掌”。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被说破真相的狼狈，在她心中交织。她回想起与诺顿的战斗，自己确实竭尽全力，却也确实处处受制，最终……如果不是奥丁的偷袭，她或许还能周旋，但结局恐怕早已注定。四六开，甚至三七开，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而路明非此刻展现的力量，已经超越了她的理解范畴。
拖后腿……
这三个字像是最恶毒的诅咒，让她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这比直接的贬低更让她难以接受。她想起路明非看到她受伤时总会露出的那种担忧眼神。
她强行压下情绪，目光锐利地看向提亚马特：
“直说吧。”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了然，“把我弄到这里，不是为了嘲讽我。又有‘工作’要交给我了，对吗？”
提亚马特周身流动的暗色光晕微微荡漾。祂没有否认，抬起那光晕构成的手，对着脚下的水面，轻轻一挥。
景象变幻。
水面倒影中，出现了一个幽暗的山腹洞窟，粗糙的石质王座上，端坐着一个身着素白长袍的女子。墨色长发披散，遮住面容，只露出毫无血色的下颌。她双手交叠于膝上，身姿挺拔，却如同失去了所有生机的玉像，死寂，凝固。
吕子寂。
林晚照看着这个身影，瞳孔微微一动，但脸上并没有涌现出仇恨，只有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淡漠、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她不喜欢那个家族，对其中大多数人也无甚感情，那些被屠戮的“亲人”，于她而言，更多是名为“家族责任”的沉重符号。吕子寂的屠杀，某种程度上，甚至是打破了那个让她窒息的牢笼。但是……
提亚马特的声音缓缓响起：
“她的‘状态’，是一个错误。一种不应长存的‘停滞’。她的存在本身，正在逐渐侵蚀现实的经纬。”
祂转向林晚照，星河眼眸锁定了她：
“我给你更强的力量。足以让你跟上外面那孩子的脚步，足以让你不再成为需要被保护的对象，足以让你……真正自由地去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
祂顿了顿，契约的力量在空间中无声凝聚：
“代价是……”
“当此间事了。” “你去……”
“终结她的‘错误’。”
林晚照静静地听着，目光依旧落在吕子寂那死寂的身影上。她没有立刻回答，仿佛在权衡，在确认。
她不喜欢林家，不仇恨吕子寂，但她渴望力量，渴望能够站在路明非身前而非身后的力量，渴望获得保护一切的力量，渴望能真正掌控自己命运、自由守护所在之人的力量。
而终结一个“错误”，清除一个“停滞”的存在……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份需要强大执行力去完成的工作，而非掺杂个人情感的复仇。
片刻的沉默后，林晚照抬起头，眼神平静而坚定，如同她每一次接下执行部的危险任务。
“成交。”
干净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提亚马特周身的光晕流转，对这个答案似乎早有预料。祂轻轻颔首。
“很好。”
“在此等候。”祂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声音渐远，“片刻后……自有人，带你重返战场。”
话音落下，提亚马特彻底消失。
虚无空间中，只剩下林晚照，以及水面上那幅吕子寂端坐的、象征着“错误”与“停滞”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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