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浮沉,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漫长如千年。
最先恢复的感知是听觉。
远处隐约传来建筑倒塌的闷响、惊慌的呼喊、急促的破空声,以及……一种低沉而威严的、笼罩全城的阵法鸣响,那是接引仙城护城大阵被大规模扰动后,自动提升警戒等级并派出执法队时特有的声音。
近处,则是粗重压抑的喘息、痛苦的呻吟,以及碎石滚落的簌簌声。
鼻端充斥着焦糊味、血腥味、尘土味,还有残存的、令人作呕的阴寒与灼热气息混杂的怪味。
我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如山。左臂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抽痛,但比起昏迷前那种撕裂感,似乎……多了一丝稳固的根基感?是“九转化生膏”的药力在持续作用,还是那“古韵烙印”在自行修复?丹田内的龙珠旋转得有些滞涩,释放出的混沌气流微弱却顽强,像涓涓细流,滋润着千疮百孔的经脉。
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刺入眼帘。
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一片弥漫的烟尘,和烟尘后扭曲的、断裂的房梁与墙壁。我们所在的静室和后院,已经彻底沦为废墟,只有几堵残墙倔强地立着,上面布满裂痕。
“咳咳……阿钰?阿钰你醒了?” 身边传来张楠虚弱而焦急的声音。我费力地转过头,看到她半边脸上沾满灰尘和血污,原本清丽的容颜此刻憔悴不堪。她手中的古镜镜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泽几乎完全黯淡,被她紧紧抱在怀里,镜面贴着她心口,似乎在以最原始的方式温养。她另一只手正颤抖着试图将我扶起。
“我……没事。” 我声音嘶哑得自己都认不出,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大家……怎么样?哆芋呢?”
“都……还活着。” 张楠的声音带着哽咽,指了指四周。
三叔靠在一截断墙下,胸前一片血迹,脸色金纸,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但胸口还在起伏。他手中还死死抓着一块阵盘的碎片。
慕昭云倒在离裂隙原本位置稍远的地方,青鸾剑掉落在旁,剑身蒙尘。她身上有多处伤口,最严重的是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焦痕,像是被那赤面老者的烈焰擦中。她昏迷不醒,但眉头紧锁,仿佛在梦中也在与什么搏斗,唇边不断溢出带着冰晶的血沫,气息极其紊乱,体内剑气与那股被激发的古老战意依旧在冲突。
沈清源瘫坐在丹房(如今只剩一堆瓦砾)的残骸旁,道袍破碎,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正哆哆嗦嗦地试图从怀里掏出丹药,手却抖得厉害,丹药滚落一地。
石岩、小王、小李三人倒在通往前堂的废墟通道口,身上血迹斑斑,昏迷不醒,但看样子没有致命伤,主要是被冲击波震伤和内腑受创。
而哆芋……
她被张楠小心地安置在一块相对平整、铺着破碎衣袍的石板上,小小的一团,蜷缩着,脸色苍白如雪,嘴唇没有丝毫血色。七窍残留的血迹已经凝固,形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痕迹。她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眉心处,那抹淡银色的光芒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灰色气息缠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机。
张楠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她……她为了连接那个‘东西’,神魂透支得太厉害……又受到爆炸的正面冲击……沈师叔刚才勉强看了一下,说……说她本源受损,神魂之火微弱,若不及时救治,恐怕……” 她说不下去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哆芋……那个总是用纯净眼神看着大家、努力想变强帮忙的小丫头……
“药……沈师叔……还有药吗?”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沈清源听到声音,艰难地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老夫……老夫的丹药……在爆炸中毁了大半……剩下的……品阶不够……哆芋丫头的伤……是神魂与灵觉本源之伤……需要‘养魂玉液’或‘凝神紫檀’那个级别的宝物……或者……至少是炼虚期修士以精纯魂力温养……我们……我们哪里……”
绝望再次弥漫。刚脱离必死之局,却又陷入可能失去同伴的深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的破空声越来越近,其中几道气息凌厉而有序,显然是仙城的执法队正在靠近这片爆炸核心区域。而另外一些隐藏在烟尘和远处建筑阴影中的气息,则更加隐晦、贪婪、充满探究,如同闻到血腥的秃鹫,在等待着执法队清理现场后,好来捡拾“残骸”或探查秘密。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无论是仙城官方的盘问(我们根本无法解释清楚异界裂隙和古韵波动),还是那些暗中觊觎者的趁火打劫,都足以让我们这群重伤号彻底消失。
“必须……离开……” 我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右手撑地,试图站起来。张楠连忙扶住我。
“怎么走?去哪里?” 张楠环顾四周废墟,声音茫然。五行精品阁毁了,我们在这个仙城唯一的立足点没了。人人带伤,还带着昏迷的同伴,能去哪里?
我的目光掠过昏迷的三叔、慕昭云,最后落在气息微弱的哆芋身上,脑中飞速转动。姜家?绝不可能。其他势力?更是与虎谋皮。返回下界?通道难寻,且可能被追踪。
一个地方的名字,突然跳入脑海——黑水墟。
那里鱼龙混杂,不问来历,只认灵石和实力(或伪装出来的实力)。而且,那个神秘老者……他认得“三转还魂草”,可能还有其他门路,或许……能有救治哆芋的线索?至少,那里暂时可以避开仙城官方的直接追查和大部分明面上的势力。
“黑水墟……” 我低声道,“那里……或许有一线生机……也有……可能找到救哆芋的线索。”
张楠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我们……怎么去?现在这样子……”
“伪装……利用混乱。”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沈师叔,还有能改变气息、模拟伤势的丹药或药粉吗?最简单的就行。”
沈清源喘息着,在散落的丹药中翻找片刻,找出两个小瓶:“‘敛息散’……效果一般,但胜在快……‘伪创膏’……涂抹可模拟普通外伤……对高阶修士细查无用,但……应付匆匆搜查……或许可以。”
“够了。” 我接过药瓶,“楠楠,帮我给三叔、昭云、石岩他们简单处理,换上最破旧的衣服,抹上灰土血迹。我们……扮作在爆炸中侥幸逃生、前来寻亲或讨生活的底层散修难民……混入前往黑水墟方向的人流。”
这是目前唯一可能可行的办法。借助这场波及甚广的爆炸造成的混乱与难民潮,隐藏我们真正的身份和伤势。
张楠点点头,立刻行动起来,动作麻利却轻柔。我则先服下一些疗伤和恢复气力的丹药,然后强忍剧痛,亲自为哆芋小心擦拭脸上的血污,将她小小的身体用破布裹好,背在背上。她的身体轻得让人心碎,微弱的气息拂在我颈侧,如同风中残烛。
片刻之后,我们这一行人已然“面目全非”。衣衫褴褛,浑身尘土血污,气息微弱杂乱(敛息散和重伤的共同效果),互相搀扶,踉跄而行,看起来与周围那些从爆炸波及区域逃出来的、惊魂未定的低阶修士和凡人并无太大区别。
慕昭云、三叔、石岩等人被张楠和稍稍恢复一点力气的沈清源半扶半拖着。我背着哆芋走在最前,尽量避开执法队神识重点扫荡的区域,向着记忆中来时探查过的、通往城西“乱葬岗”(黑水墟入口方向)的偏僻巷道走去。
沿途景象触目惊心。爆炸的威力远超想象,波及了小半个街区,建筑倒塌无数,哭喊声、求救声、呵斥声不绝于耳。仙城执法队的修士正在紧张地维持秩序、救治伤员、排查可疑人物。天空中,不时有强大的神识扫过,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其中几道,让我背脊发凉,有姜家那两个老家伙的,也有其他陌生而强大的气息。
我们低着头,混在惶恐的人流中,小心翼翼地穿行。好几次,有执法队员或疑似某些势力眼线的人目光扫过我们,但看到我们这副凄惨落魄的模样,以及身上那“微不足道”(伪装后)的灵力波动,大多只是皱了皱眉,便移开了视线,去关注那些气息更强或行为更可疑的目标。
这得益于爆炸的规模足够大,造成的混乱足够真实,也幸亏我们“伪装”得足够底层,足够不起眼。
一路有惊无险。当我们终于踏入城西那片更加荒凉、管理也更松懈的区域时,天色已经蒙蒙亮。远方的喧嚣与混乱似乎被隔绝在了身后。
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仙城官方、姜家、以及其他被“古韵”和“异界裂隙”吸引来的势力,绝不会轻易放弃调查。我们虽然暂时逃脱,却已成了漩涡中心飘摇的落叶,不知何时又会被卷入。
而眼下最紧迫的,是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以及……救治哆芋和三叔、慕昭云他们的伤势。
黑水墟,就在前方那片更深的阴影里。
那里是混乱与机遇的温床,也可能是我们这群伤兵败将,在绝境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紧了紧背上轻若无物却重如千钧的小小身体,迈着虚浮却坚定的步伐,走向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哆芋,坚持住……哥哥一定……想办法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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