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刃号”如同一枚投入浓墨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滑入被污染笼罩的天空。后方，“守望者前哨站-伽马”已完全隐没在岩层与伪装能量场之后，只有一发模拟着旧式网络信号的微弱能量弹，朝着相反方向的荒原深处射去，如同投向虚空的石子，意图吸引可能存在的窥探目光。
船舱内，气氛紧绷到了极点。每个人都固定在座位上，连呼吸都刻意放缓。夜枭紧盯着被动传感器和奥罗拉共享的感知数据，岩盾的手搭在盾牌边缘，灰雀则透过狭窄的强化观察窗，用那双经过改造的眼睛扫视着外部任何细微的能量扰动。
艾德里安是名义上的指挥官，但此刻的飞行操控和路径选择，更多依赖于奥罗拉那超越机械的法则感知。她的光团悬浮在驾驶舱中央，星火双眸紧闭，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向外界那片翻涌的、充满恶意的能量之海。
“已脱离前哨站安全缓冲区…进入静默海湾外围影响区…”夜枭低声报告，声音在静默的通讯频道中清晰可闻。
舷窗外的景象开始发生剧变。之前灰白死寂的荒原迅速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同凝固的、暗红色血浆般的“大地”——那或许是曾经的海床，或许是被污染彻底改造的物质。天空被厚重的、不断蠕动变幻的暗红色污染云层彻底遮蔽，只有云层缝隙偶尔透下几缕污浊的、带着硫磺气味的诡异天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和强烈的能量辐射，即便有飞船外壳和能量护盾（最低功率）的隔绝，依然让人感到皮肤刺痛和莫名的烦躁。
“检测到高浓度腐蚀性气溶胶和惰性污染粒子…护盾能量消耗速率提升15%…”夜枭继续报告。
“保持航向，高度降至距‘地面’五十米，利用地形起伏掩护。”艾德里安下令。降低高度能减少被空中可能存在的侦察单位发现的概率，但同时也意味着更接近地面那些未知的威胁。
“短刃号”顺从地降低高度，在由凝固污染物质构成的、崎岖不平的“丘陵”和“峡谷”间穿行。偶尔能看到一些扭曲的、如同石化珊瑚或变异巨树般的怪异结构从“地面”刺出，表面覆盖着蠕动的不明粘液或闪烁着暗红光芒的结晶。
飞行变得异常艰难。紊乱的能量场不断干扰着飞船的导航和稳定系统，夜枭和飞船自身的控制系统需要不断进行微调。奥罗拉的感知如同雷达，提前标示出能量乱流较强或存在潜在威胁（如疑似生物能量聚集）的区域，引导飞船规避。
“前方三公里，存在大范围能量湍流区，无法绕行，疑似海湾污染与外围死寂法则的交界带。”奥罗拉的声音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预计压制弱窗口将在二十分钟后开始。我们需要在窗口开启时穿越该区域，利用湍流本身掩盖我们的能量特征。”
计划在稳步推进，但压力随着每一公里的深入而倍增。
“注意！十一点钟方向，低空，有移动物体！”灰雀突然示警。
众人立刻望去。只见在左侧一片低洼的、流淌着粘稠暗红“液体”的区域上空，几个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它们的外形难以分辨，像是由破碎的翼膜、金属残骸和蠕动血肉胡乱拼凑而成的飞行物，发出尖锐的、仿佛金属刮擦玻璃的嘶鸣。
“是‘腐翼掠食者’，海湾外围的常见空中单位，对能量波动敏感。”奥罗拉快速识别，“降低所有能量输出至维持最低飞行所需，关闭非必要系统。它们依靠主动感知，被动视觉很差。”
“短刃号”立刻进入“深度潜行”模式，引擎嗡鸣降至几乎听不见，外壳上的微光彻底熄灭，如同一块沉默的灰色岩石，依靠惯性向前滑翔。
那几个黑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远处盘旋了几圈，发出疑惑的嘶鸣，但最终没有靠近，转身飞向了另一个方向。
众人松了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预测的压制弱窗口越来越近。周围的能量环境也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制感，似乎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沉闷。
“窗口即将开启…三、二、一…就是现在！”奥罗拉低喝。
几乎同时，飞船前方的能量湍流区，那原本狂暴混乱的能量流，强度陡然下降了近三分之一！虽然依旧危险，但出现了一条相对“平缓”的通道！
“全速！穿越！”艾德里安下令。
“短刃号”引擎猛然爆发出最大推力，不再掩饰能量特征，如同离弦之箭，一头扎入了那片能量湍流之中！
剧烈的颠簸和能量冲击瞬间袭来！飞船外壳与紊乱能量摩擦，爆发出密集的电火花和尖锐的声响！护盾能量读数飞速下降！但飞船速度极快，在奥罗拉的精准引导下，沿着那条稍纵即逝的“平静”路径，疯狂突进！
五秒、十秒、十五秒…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湍流区的刹那，异变突生！
湍流深处，一道未曾被探测到的、极其隐蔽的暗红色能量索，如同潜伏的毒蛇，猛地从侧方弹出，狠狠缠住了“短刃号”的左翼！
飞船猛地一滞，发出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飞行姿态瞬间失控，打着旋儿向下方一片更加浓稠的暗红“沼泽”坠去！
“被抓住了！是预设的被动防御陷阱！”夜枭惊呼。
“岩盾！准备弃船应急！”艾德里安心往下沉，但反应极快。
“不！还不到时候！”奥罗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灰雀，瞄准左翼连接处，用切割光束！夜枭，稳住姿态，向右满舵！艾德里安，准备发射‘缺口制造器’，目标——正下方沼泽表层，最小功率，制造冲击和气浪！”
命令在电光石火间下达。灰雀毫不犹豫，操作侧舷的一门自卫武器（未拆除），一道纤细但高能的切割光束精准命中左翼被缠绕的连接根部！金属熔断！
同时，夜枭拼命操控，将剩余推力全部导向右侧引擎和姿态调节器！飞船拖着断裂的左翼残骸和仍缠绕其上的能量索，以极其狼狈的姿态，勉强止住了下坠势头，向右前方滑去！
就在飞船即将擦着那片粘稠沼泽表面掠过时，艾德里安按下了发射钮。
舰首下方的“缺口制造器”发出低沉的嗡鸣，一道凝练的金白色光束射出，并非为了净化，而是作为高能冲击，狠狠轰击在沼泽表面！
轰！
粘稠的暗红物质被炸开一个巨大的凹陷，炽热的蒸汽和冲击波向上喷涌！这股向上的力量，正好托住了下坠趋势未尽的飞船，给了它一个额外的、向上的升力！
“短刃号”如同被巨浪抛起的小船，险之又险地从沼泽上空掠过，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能量湍流区，一头扎进了前方相对“平静”（仅仅是相对）的、被厚重污染云笼罩的空域。
警报声渐渐平息。飞船拖着黑烟和断裂的左翼，速度大减，姿态不稳，但总算没有坠毁。
“左翼结构损失35%，气动性严重受损，无法进行高机动飞行。能量储备下降至62%。”夜枭快速汇报损伤，声音带着后怕，“‘缺口制造器’进入冷却，四十分钟内无法再次使用。”
出师不利。但他们闯进来了，闯入了静默海湾的腹地。
窗外，是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景象。暗红色的“海水”无边无际，粘稠得如同沥青，表面不断鼓起又破裂的巨大毒泡，释放出绿色的毒雾。天空低垂，污染云几乎触手可及。远处，一些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阴影在海湾深处缓缓移动，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
而他们的目标，那个微弱的信号源，就在这片死亡之海的深处，某个不断移动的位置上。
奥罗拉重新展开感知，仔细辨别着。压制力确实减弱了，但海湾本身的污染恶意却更加浓烈。她需要从这片充满了死亡与扭曲的法则之海中，分辨出那一缕极其微弱、却顽强闪烁的“星火”同频波动。
“信号源…在移动，方向…东南，距离…大约三十公里，正在一片…相对较高的‘礁石’状结构附近徘徊。”奥罗拉终于锁定了目标，但语气凝重，“但它周围…有东西。不止一个。能量特征…很强，且充满了攻击性。我们被陷阱耽搁，窗口期只剩不到十分钟了。”
时间，比预想的更加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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