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帆事件”后的第七天，月老实习站的电子邮箱终于不再爆炸式增长。AI“小桃”高效地分流了99%的咨询信件，剩下的1%特殊案例被归档标记，等待“酌情处理”。生活似乎恢复了某种秩序——如果忽略墙上那个越来越近的红色截止日期。
【实习中期报告提交截止日：3天后】
t.韩堇言站在白板前，白板上贴满了这几个月来的任务记录、能量数据图和……一堆用红笔画的巨大问号。
“报告要求，”他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不少于五万字，涵盖理论阐述、案例分析、实践反思、数据支撑，并需附上至少三个‘创新性牵线方案’设计。格式需符合《天庭姻缘科文书规范（第88修订版）》。”
t.饶子把头埋进胳膊里：“杀了我吧……五万字？我毕业论文才写八千！”
“创新性牵线方案？”t.抓马表情痛苦，“我们现在连标准流程都还没玩明白，上次用猫当媒人差点被挠，上上次用蛋糕差点引发食物中毒投诉！”
“数据支撑倒是有，”t.梓洺调出一大堆图表，密密麻麻的曲线和百分比看得人眼晕，“但如何把‘陈默李言夫妻智力共鸣曲线’、‘陆明轩沈星回社交压力指数衰减模型’写成天庭能看懂的报告语言……”
t.徐来默默给大家换上了浓茶：“清心去火。”
会议室弥漫着一股论文答辩前夜的绝望气息。
“最麻烦的是，”t.韩堇言指向白板角落一张皱巴巴的便签，“月老昨天托梦……不，是托系统留言，说他会亲自来听取中期汇报，并进行‘现场质询’。时间就在报告提交截止日当天。”
“现场？！”t.饶子猛地抬头，“那个穿着大红袍、走路带桃花瓣、说话像洪钟的老头子？来我们这儿？”
“并且，”韩堇言补充，“留言末尾提了一句：‘带了好酒，庆祝尔等侥幸未酿大祸。’”
庆祝？好酒？所有人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根据他们有限的与神仙打交道的经验，但凡神仙说“庆祝”，通常意味着更大的麻烦。
三天时间在疯狂的码字、争吵、推翻重来和茶饮消耗中飞速流逝。截止日当天下午，当最后一份图表被塞进长达210页的pdF报告里时，整个实习站弥漫着一种虚脱般的安静。
然后，桃花香来了。
没有预兆，会议室中央突然出现一个旋转的粉色小漩涡，伴随着清脆的酒壶碰撞声。月老从漩涡里迈步出来，这次没穿那身夸张的大红囍字袍，换了一身暗红色的休闲唐装，白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拎着两个古朴的陶土酒坛。
“小友们！别来无恙啊！”他声如洪钟，笑容满面，看起来心情极好，“老夫巡阅人间，顺道来看看你们的中期成果。哟，这黑眼圈……用功了？”
“月老仙师。”t.韩堇言带领众人起身，礼节周全，但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坐，坐！”月老把酒坛往桌上一放，自己先拉开椅子坐下，拍开一坛酒的泥封。一股浓郁清冽、带着奇异花果香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闻之令人精神一振，却又有点上头。“来来，都满上！这是老夫用瑶池边的桃花和蟠桃园的露水酿的‘醉三生’，人间可喝不到！”
小小的酒杯被斟满，酒液呈淡粉色，里面有细碎的光点流转。没人敢先动。
“怕什么？又没毒！”月老自己先仰头干了一杯，咂咂嘴，“嗯，劲儿是有点，但好东西啊！喝！都喝！喝完再说报告的事！”
在神仙殷切（且不容拒绝）的目光下，众人硬着头皮举杯。酒入口极绵，带着桃花的甜香，但咽下去后，一股温热的气流直冲头顶，眼前的世界似乎都明亮柔和了几分。
“好酒……”t.饶子不由自主地赞叹，又赶紧捂住嘴。
“哈哈哈！识货！”月老很高兴，又给大家满上，“报告呢？拿来老夫瞧瞧。”
t.韩堇言将平板递过去，调出报告全文。月老眯着眼，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时不时“嗯”一声，表情高深莫测。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划动屏幕的轻微声响，和众人紧张的心跳声。
两杯“醉三生”下肚，效果开始显现。t.抓马觉得天花板在轻轻旋转，t.饶子看着月老的胡子觉得像，就连一向冷静的t.梓洺，也觉得屏幕上那些数据曲线在跳华尔兹。
月老看了大约半小时，放下平板，又给自己倒了第三杯酒。他的脸已经有些泛红，眼睛却格外亮。
“报告嘛……格式还行，数据挺花哨，”他打了个酒嗝，“但全是人间那套！什么曲线、指数、模型！我们天庭看的是什么？是‘缘力’！是‘因果线’！是‘三世簿’上的朱砂批注！”
他站起身，有点摇晃，手指在空中比划：“你们那个……程序员和律师！报告里写‘重建智力共鸣’，文绉绉的！在老夫看来，就是他俩前世一起在阎王殿里当过文书，一个管生死簿编号（代码），一个管诉状归档（法律），配合惯了！这辈子凑一块，那叫‘职业病般的天生默契’！”
“还有那科幻作家和天文研究员！”月老越说越兴奋，“你们分析什么社交障碍、兴趣交集？屁！那女娃娃的前世，是天河边一颗痴情的星星，看了那写书的傻小子九十九世！这一世，老夫大手一挥，给她塞了个天文望远镜的皮囊，让他俩一个用笔追星，一个用眼追星，这不就搭上了吗？简单！”
所有人都听傻了。前世？星河？阎王殿文书？
“那……急诊医生和婚礼策划师呢？”t.饶子大着舌头问。
“哦，那对儿啊，”月老又灌了一口酒，“更简单！那医生上辈子是战场上救人的军医，那策划师是乱世里给死人缝寿衣、盼着给活人做嫁衣的绣娘。一个抢命，一个送行。这辈子，一个从死神手里抢时间，一个在幸福门口安排时间。都是跟‘时间’过不去的人，不吵才怪！但根子上，都珍惜时间！所以一块蛋糕就能拉回来！”
他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混着酒气。实习站成员们目瞪口呆，感觉过去几个月的精密分析、数据建模、小心翼翼的心理干预，在月老这番“宿命论醉酒解读”面前，像个幼稚园手工。
“所以仙师，”t.韩堇言努力保持清醒，“我们的实践……方向错了？”
“错？也不算错！”月老摆摆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人间有人间的法子，天上有天上的道理。你们用你们的‘术’，解决的是这一世、这一时的结。老夫看的，是横跨三世、贯穿因果的‘线’。没有谁更高明，只是……维度不同！”
他又拍开第二坛酒：“不过嘛，你们这帮小子，有两点让老夫挺意外。”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第一，你们没死守规矩。”月老指着他们，“猫也用了，蛋糕也送了，黑客手段（他朝梓洺眨眨眼）也搞了，甚至……还给人家孩子放小电影（指小帆家的光影回忆）。虽然有点胡闹，但没出大乱子，还歪打正着，疏通了不少‘情绪淤塞’。这说明什么？说明牵红线这事，不能光靠《手册》，得靠‘灵性’！当然，”他话锋一转，“灵性过头了也不行！那感应笔怎么烧的？嗯？”
t.梓洺低头认错。
“第二，”月老的目光扫过众人，竟有几分赞赏，“你们开始碰一些……红线之外的东西了。那个孩子的事，报告里写得隐晦，但老夫知道。姻缘科的职责，确实是管两人之间的线。但一个家要暖，一个世间的情要顺，有时候，需要照看的，不止是那条最显眼的红线。”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酒意和一丝难得的感慨：“天庭太大，规矩太多，有时候，反而看不见这些细小的、却很重要的‘线外之光’。你们在人间，胡闹归胡闹，倒是在瞎摸乱撞中，碰到了一点边。”
会议室安静下来，只有酒香袅袅。月老又喝了一杯，眼神开始迷离。
“好了！报告……算你们过了！”他一挥手，“虽然天庭那帮老古董可能看不懂你们那些图表，但老夫觉得……还挺有意思。创新方案嘛……你们搞的那个‘记忆光影’就不错，虽然违规，但可以包装成‘三世姻缘回溯体验项目’，报上去糊弄一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慢慢垂下来，靠在椅子上。
“仙师？”t.饶子小声叫。
回答他的是轻微的鼾声。
月老，睡着了。手里还拿着空酒杯，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实习站成员们面面相觑。
“现在……怎么办？”t.抓马用气声问。
“让他睡吧，”t.韩堇言揉了揉眉心，也感到酒意上涌，“把空调温度调高，找条毯子。”
“这酒……后劲真大。”t.徐来按着太阳穴，罕见地露出了些许困扰的表情。
t.梓洺小心翼翼地从月老手里拿下酒杯，月老嘟囔了一句梦话：“……这届实习生……还行……比雷公电母家那几个强……”
窗外，天色渐暗。城市华灯初上。
会议室内，一个喝醉的老神仙在沙发上酣睡，一群微醺的年轻人在整理满桌狼藉。酒香、桃花香、还有打印纸的油墨味混在一起。
t.饶子看着睡着后显得格外慈祥的月老，忽然小声说：“你们说……他是不是压力也挺大的？天天牵线，还有KpI。”
“神仙也有绩效吧，”t.抓马打了个哈欠，“不然干嘛收我们当实习生。”
“他刚才说的那些前世……是真的吗？”t.饭团好奇。
“醉话，也可能是真的，”t.徐来轻声道，“但对我们来说，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世，眼前人。”
月老翻了个身，咂咂嘴：“……红线……纳米的好……耐用……”
众人相视，忍不住低笑。
也许牵红线这件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神圣不可及。它有宿命的宏大，也有人间的琐碎；有天庭的规矩，也有胡闹的灵光。
而他们的实习生涯，就在这一坛“醉三生”的酒意里，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半。
报告交上去了，酒也喝了，仙师也醉了。
明天，大概还会有新的任务，新的麻烦，新的芹菜汁威胁。
但今晚，月色很好，酒意微醺。
可以暂时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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