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上官仪和步沧浪来到大理寺监狱的门口，骆清已经在等候。一个狱卒把两匹马牵到一旁安顿好。
骆清带着他们见了汪监狱长，寒暄几句，上官仪又看了骆清办公的地方后，走进审讯室。
刑部办案的两个人候在那里。
“上官佐郎！”两人拱手行礼。
“两位辛苦了！”
“人犯何发带到！”外面响起狱卒的报告声。
“带进来！”
随着叮珰的声音，何发被两名狱卒押着踉跄入室，镣铐与锁链相击，发出沉重的响声。
何发身披赭褐色囚犯衣服，粗麻布料已磨出絮状破洞，肩胛处有几处深色血渍。鬓发散乱的披着，赤足，脚踝处铁铐磨出的伤口已经溃烂。囚衣前襟被扯开，隐约可见的胸膛烙印着刑讯留下的痕迹。
何发走向对面的墙壁站下，当他抬头时，看见端坐的上官仪，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浑浊的眼白里立即血丝密布，喉结在剧烈的滑动。
“何发，我们又见面了。”上官仪沉声道。
何发的鼻腔轻哼一声，低下头。
“你的罪行是否已经如实交待。”
“已经交待完毕。”何发抬起头。
“我看了你的案卷，你只交待了欺压灾民，克扣救灾款项和粮食的问题。还有呢？”
何发沉默片刻，“我交待指使“五鬼”暗害你们的罪行。”
何发知道隐瞒不了，很快说完。不过，在交代五鬼行凶一事时，只承认是为了贪图钱财。
“何发，你没有老实供述指使五鬼的目的。好吧，我再问你另一件事。”
“八年前，不，应该是九年前了，你可是在扬州？”
何发脸色大变，“我——我——我在扬州！”
“江都宫兵变，你可参与屠杀无辜之人？”
何发一下瘫坐在地上，很快又站起来，“我没有参与屠杀，你说这些要有证据？”
“证据？你以为我是凭空站在这里吗？”
上官仪把在森山客栈听到瘸子水鬼与另外几鬼的对话一字一句背了出来：
“老大，你说何爷到底与他们有什么仇，非要我们取他们的性命?”
“何爷不是与他们都有仇，是与那个叫上官仪的有仇。”
“何爷说八年前，他在什么宫当差，与一群士卒一起奉官爷的命令灭了那小子的全家。”
上官仪背完，冷笑一声，“何发，这算证据吗？”
“不算！”何发瞪起金鱼眼睛，“这些话，焉知是不是你编造的？即使是五鬼说的，那也是他瞎说一气，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上官仪再次冷笑一声，“五鬼总有一天会被我们抓获，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对质了。”
“我知道你与一些士卒当年参与屠杀，并不是你的本意，而是奉上司的命令。你老老实实说，还有从宽的机会。如果我们把全部证据放在你面前，你才不得不交代，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你自己权衡吧。”上官仪的声音很冷峻。
“我没有！没有！”何发突然大声吼叫。
“拍——”的一声，骆清狠狠抽了他几个耳光——“跪下！”
“何发——”上官仪走到何发面前，“当年，追击那个逃出上官府的小男孩，你也参加了的吧？”
“我没有！”何发声嘶力竭吼道。
“与那个小孩一起逃亡的男子，你还记得吗？”
上官仪用力抬起何发的下巴，“你们的刀箭落在他的身上，皮鞭抽得他鲜血淋淋，他死了，你们踏着他的身体冲过隘口，去追击那个小男孩。”
上官仪又抓起何发的头发，猛地往地上一掷，“可是，你万万不会想到，他没有死！”
“轰——”的一声，何发的金鱼眼直冒金花，“不，不可能，他死了的，他明明死了的。”他在心里呐喊。
“他被好心的人救了，失去一条胳膊，他又活过来了。”上官仪的话一字字，一句句直击何发的心脏。
步沧浪大步走了进来。
看着步沧浪愤怒的面容，“啊——”何发大叫起来，“你——你不是人，你是鬼，是鬼——”。
九年前，步沧浪死守隘口的那一幕，一直是何发心中的噩梦！
何发惊慌失措地望着步沧浪，面容恐怖地抽搐着。
“我是鬼，我是要找你索命的鬼！”步沧浪右手一把揪住何发的衣领。
看着步沧浪空荡荡的左膊，何发的牙齿直打哆嗦，“我说——我全部都说。”
“我——大业十四年，江都宫兵变的时候，我是禁卫军的一名侍卫。兵变的那一天，长官把我们集合在一起，说大家一起造反，成功了就可以回长安。回长安多好啊！当我们看到火光冲天，不少将军带大批兵士冲进宫的时候，我们中的大部分就加入了反叛的队伍。”
“可是，忠于陛下的人也不少，独孤盛将军、上官弘都监带领一些侍卫和兵卒拼死抵抗，死了好多人。长官命令我带人灭上官弘家满门，我，我是迫不得已啊……”何发边说边假装痛心疾首，“我与上官弘都监一无冤二无仇，我得服从命令。”
“当我带队赶到上官府时，府上的人已经得知消息，一片混乱，一群下人纷纷逃出大院各奔东西。很快，我们的人马包围了上官府。”
“没有来得及跑的人惊叫着，几十个士卒跳下马把他们逼回了院内。这时候，又有十几个骑马的人赶来了，其中一个穿将军服的人命令马上杀光府里所有人，就这样，上官夫人和她的公子，十多个下人全……全被杀死了。”
何发的全身颤抖着，“后来……后来，长官又命令我们追击逃走的小公子，后面的事，你们都……都知晓了。”
“你们去上官府之前，是谁命令灭上官家满门的？在上官府时，那个穿将军服的人是谁？”上官仪厉声问道。
“去之前，是……是裴统领下的命令。来上官府的那个将军，我不认识。”
“裴统领？是禁卫军统领裴虔通？”上官仪紧握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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