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纽约，天空高远，仿佛被曼哈顿日益增高的建筑切割成了碎片。
空气中混合着煤炭的烟尘、街道上马匹的粪便味，一种属于金钱和权力的气息。
这里是华尔街，世界的金融中心，资本永不眠的战场。
第五大道一栋外观沉稳、内部极尽奢华的新文艺复兴风格私人俱乐部里。
林承志在施耐德的陪同下，走进了一间预定好的、铺着厚厚波斯地毯、墙壁镶嵌着深色胡桃木护墙板的雪茄室。
这是施耐德动用了在纽约最高层级的人脉。
一位与摩根家族有远亲关系的德意志银行家。
才勉强争取到的一次“非正式、简短”的会面机会。
对方并非J.p.摩根本人，而是他的一位得力助手，负责评估新兴投资机会和人才的年轻人，名叫约翰·“杰克”·摩根。
是老摩根一位关系较远的堂侄，家族内部正逐渐崭露头角。
林承志特意选择了一身剪裁合体、质料上乘的深灰色英式西装，打了领结，发辫仔细地藏在礼帽中。
他努力淡化自己过于年轻的容貌和东方特征带来的异样感，力求展现出一个沉稳、专业的形象。
施耐德穿着正式的晨礼服，神情略显紧张。
雪茄室里已经有人了。
一位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昂贵定制西装的年轻男子。
他正悠闲地坐在一张高背绒面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白兰地。
他面容英俊，眼神中带着一丝锐利和审视，嘴角挂着一丝属于上位者的淡漠笑容。
他就是杰克·摩根。
他的身后，站着一位沉默寡言、身材健壮、眼神警惕的中年男子，显然是保镖或秘书。
“摩根先生，”施耐德上前一步，微微躬身介绍道。
“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林承志先生。林，这位是约翰·摩根先生。”
杰克·摩根的目光越过施耐德，直接落在了林承志身上。
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好奇？
他并没有因为林承志的年轻和东方人身份表现出明显的轻视，但也绝无热情。
“林先生，”杰克·摩根的声音平稳，带着纽约的口音。
“我听施耐德先生提起，你是一位……对金融市场有着非凡洞察力的年轻人。
甚至，在此前一些市场波动中，有所斩获？”
林承志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微微欠身：“摩根先生，您过誉了。
我只是一个对经济和地理感兴趣的学生。
偶尔阅读报刊，做些粗浅的研究，运气好些罢了。
谈不上什么洞察力。”
杰克·摩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示意他们坐下。
侍者悄无声息地送上咖啡。
“学生？”杰克·摩根轻轻晃动着酒杯，目光停留在林承志脸上。
“一个学生，能让施耐德先生如此郑重地引荐。
并且……让我那位一向眼高于顶的堂叔都愿意破例说几句话。
这可不仅仅是‘运气’能解释的。”
杰克·摩根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压迫感：“林先生，华尔街很小，也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
前段时间，铁路股的那场风波，虽然动静不算太大，但确实有一些……敏锐的资本，注意到了某些精准的、反向的操作。
而其中，似乎隐约有一个……来自东方的影子。”
林承志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平静如水：“摩根先生，市场的波动总是伴随着各种传言。
或许只是巧合，或许是有心人的误导。
我人微言轻，实在当不起如此关注。”
杰克·摩根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忽然笑了起来，身体靠回沙发背，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
“好吧，既然林先生如此谦虚，那我们就不谈那些无趣的市场传闻了。”
他话锋一转，“施耐德先生说，你对未来的某些……实业领域，有独特的看法？比如，能源？”
“是的，摩根先生。”林承志知道展示价值的时刻到了，不能一直被动防守。
“我认为，现有的蒸汽动力虽然强大，但有其局限。
未来，更高效、更便携的动力源，将催生全新的工业和交通革命。”
“哦？”杰克·摩根挑了挑眉，似乎提起了一些兴趣，“比如？”
“比如，基于液体燃料的内部燃烧发动机。”林承志清晰地说道。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找到足够廉价、充足的液体燃料——石油。”
“石油？”杰克·摩根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以为意。
“宾夕法尼亚的那些油井？
产量不稳定，用途也有限，主要是点灯和润滑。
值得投入巨资吗？”
“宾州的石油只是开始。”林承志自信地说道。
“我认为，在美国的南部，比如德克萨斯州，蕴藏着远比宾州丰富得多、也更容易开采的巨型油田。
那里的石油，未来将不再是点灯的煤油，而是驱动轮船、火车、甚至……天空飞行器的血液！”
林承志的话语带着一种预言般的笃定。
杰克·摩根眼中的漫不经心渐渐收起，出现一种认真的审视。
“德克萨斯？油田？”杰克·摩根沉吟道。
“你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荒原、牧场、还有……一些不太友好的本地势力。
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去招惹那些麻烦，值得吗？”
“风险与回报永远成正比，摩根先生。”林承志迎着对面的目光。
“我相信我的判断。
而且，正因为有麻烦，才需要像摩根先生您这样拥有足够实力和智慧的伙伴。
来共同化解麻烦，分享巨大的回报。”
杰克·摩根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
雪茄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他缓缓开口：“林先生，你很大胆，也很有趣。
你的想法……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不知为什么，又让人觉得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杰克·摩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摩根家族喜欢和有潜力、有胆识的人合作。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我们更看重的是实力、是证据，而不是空泛的预言。
如果你真的在德克萨斯有所发现，并且能够证明其价值……
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坐下来，认真谈一谈。”
“我明白，摩根先生。”林承志站起身，礼貌地说道。
“我会用事实来证明我的判断。感谢您今天拨冗会见。”
会面短暂而克制地结束了。
离开俱乐部，坐进返回酒店的马车，施耐德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
“林，刚才真是……压力太大了。”
施耐德心有余悸。
“杰克·摩根虽然年轻，但那气场……”
林承志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纽约街景，说道“他是在试探我们。
摩根家族不会轻易下注。
他们需要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施耐德先生问道，“德克萨斯那边……”
“德州是关键。”林承志收回目光，语气坚定。
“我们必须尽快打破那里的僵局，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
否则，今天这道门，就等于白敲了。”
两人返回波士顿的第二天，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从德克萨斯传了下来。
不是通过加密电报，而是通过《纽约时报》的一则社会新闻：
“德州杰斐逊县讯：当地知名牧场主卢克·斯图尔特先生于昨日不幸遭遇意外。
其马车在返回牧场途中失控坠入山谷，斯图尔特先生当场身亡。
据信，斯图尔特先生生前曾与一些外来土地投机者发生过纠纷，本地治安官已介入调查……”
卢克·斯图尔特……死了？！
还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刻，以“意外”的方式？！
林承志拿着报纸，愣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上天眷顾，还是……另一只无形之手在暗中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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