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黄浦江上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了晨雾。
林晓兰站在外滩防汛墙边,江风带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远处,海关大楼的钟声悠扬地敲了六下,在空旷的江面上回荡。
陆建军站在她身旁半步的位置,没有挨得太近,却是一个随时可以护住她的距离。两人都穿着便装,混在早起锻炼的市民中,并不显眼。
“这就是外滩。”林晓兰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眼前的光景与她记忆中的外滩截然不同。没有璀璨的霓虹,没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没有游客如织的喧嚣。江对岸的浦东还是一片低矮的厂房和农田,东方明珠要十几年后才开始建设。
但那些欧式建筑还在——海关大楼、汇丰银行大楼、和平饭店……虽然墙面上还残留着斑驳的痕迹,有些窗户玻璃破了用木板钉着,但那种厚重的历史感,那种穿越时光的庄严,依然震撼人心。
江面上,拖船鸣着汽笛,慢吞吞地拉着货船驶过。几艘小木船在江心摇橹,船夫的身影在晨光中成为剪影。岸边,有老人提着鸟笼遛弯,有年轻人在跑步,还有环卫工人在清扫昨夜留下的落叶。
“和想象中不一样?”陆建军问。
林晓兰点点头,又摇摇头:“更……真实。”
前世她在电视上看过无数次外滩的夜景,璀璨,繁华,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明信片。而现在眼前的外滩,朴素,真实,带着这个年代特有的烟火气和生活感。
她更喜欢这样的外滩。
两人沿着防汛墙慢慢走。清晨的外滩很安静,只有江涛拍岸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轮船汽笛声。
“昨天签完合同,我其实有点不真实感。”林晓兰忽然开口,“好像一切来得太快了。”
“你准备了很久。”陆建军说,“不是快,是水到渠成。”
林晓兰笑了。他总是能用最简洁的话,说中最关键的点。
“我在想回去之后要怎么做。”她继续说,“合同签了,但真正的挑战才开始。要扩大生产,要培训工人,要对接振兴厂的技术员,要开拓北方市场……”
她掰着手指数,每一项都是千头万绪。
“一步一步来。”陆建军的声音很稳,“你有卫生站和街道的支持,有李婶张姨这些帮手,还有……”他顿了顿,“还有我。”
林晓兰转头看他。晨光中,他的侧脸线条清晰,眼神望向江面,专注而坚定。
“我知道。”她轻声说,“就是因为有你们,我才敢走这么远。”
两人走到外白渡桥边。这座钢铁结构的桥在晨光中泛着暗沉的光泽,桥上车流已经开始增多,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
“小时候,我听人说过外白渡桥。”林晓兰扶着桥栏杆,看着桥下的江水,“说是沪市的标志。那时候觉得,能亲眼看看这座桥,就是天大的事了。”
“现在看到了。”
“嗯。”林晓兰点头,“不仅看到了桥,还在这里谈成了合作,签了合同。有时候想想,人生真是奇妙。”
江风大了些,吹得她的衬衫猎猎作响。陆建军很自然地侧了侧身,为她挡住了大部分风。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林晓兰心里一暖。他总是这样,用行动而不是言语来表达关心。
“饿了吗?”陆建军问,“听说附近有家早餐店,生煎很有名。”
“好啊。”
两人离开外滩,拐进旁边的弄堂。七拐八拐后,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停下。店面很小,只有四五张桌子,但门口排着队,都是等着买生煎的本地人。
“看来找对地方了。”林晓兰笑。
排队二十分钟,终于轮到他们。买了二两生煎,两碗豆浆,在店外支起的小桌上坐下。
生煎底脆皮薄,一口咬下去,滚烫的汤汁涌出来,混着肉馅的鲜香。林晓兰被烫得直吸气,却舍不得停下。
“好吃!”她眼睛都亮了。
陆建军看着她,眼里有淡淡的笑意:“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吃完早饭,两人在附近随意逛了逛。林晓兰买了几样小东西:给妹妹晓梅的红丝巾,给母亲王桂香的沪市老牌子雪花膏,给父亲林海生的一包好烟,给姐姐林卫红的一条手帕,给弟弟林向阳的一支钢笔。
都是些小东西,不值什么钱,但代表了她的一份心意。
“你不给自己买点什么?”陆建军问。
林晓兰想了想,走到一个卖旧书的地摊前,挑了一本《中草药图谱》。书很旧了,封面都磨破了,但里面的内容很全。
“这个就够了。”她说。
逛到九点多,两人回招待所收拾行李。火车是下午两点的,中午赵振华要请他们吃饭饯行。
收拾好东西,林晓兰坐在床边,把那份合作意向书又看了一遍。白纸黑字,签着她的名字和沈国栋的名字,还有振兴厂鲜红的公章。
从今天起,她的“晓兰药坊”就不再是一个小打小闹的家庭作坊了。它有了正式的合作伙伴,有了技术支持的承诺,有了通往更大市场的可能。
但也意味着更多的责任,更多的挑战。
敲门声响起,赵振华准时来了。
“都收拾好了?”他进门就问。
“好了。”林晓兰把行李提起来。
“走走走,吃饭去,吃完我送你们去车站。”
赵振华选了一家离车站不远的饭店,还是本帮菜,但比昨天那家更精致些。
“昨天谈得顺利,今天这顿饭算是庆祝。”赵振华给两人倒茶,“老陆,嫂子,以后来沪市,随时找我。”
“一定。”陆建军举杯,“这次麻烦你了。”
“客气啥。”赵振华摆摆手,又看向林晓兰,“嫂子,合同签了,但回去落实的时候,有什么困难随时说。我在工业系统这么多年,别的不说,人脉还是有一些的。需要协调什么,需要找什么人,别客气。”
“谢谢赵哥。”林晓兰真诚地说。她看得出来,赵振华是真心想帮忙,不只是看在陆建军的面子上。
“不过说真的,”赵振华吃了口菜,“你这个合作模式,挺超前的。技术顾问,分区合作,分成结算……一般小作坊,能拿到技术转让费就了不起了。你不仅保住了自己的地盘,还拿到了长期收益。厉害。”
林晓兰谦虚地笑笑:“也是运气好,碰到了郑厂长这样的明白人。”
“郑厂长确实是明白人。”赵振华点头,“他技术出身,懂技术的价值。而且,他今年五十八了,再过两年该退了。退休前,他想给厂里留下点东西——你这个合作,做成了就是他的政绩。”
原来如此。林晓兰恍然大悟。难怪郑厂长那么积极地推动合作,甚至亲自出面敲定条款。
“所以,”赵振华压低声音,“你们回去抓紧落实。趁郑厂长还在位,把事情做起来。等他退了,换了新领导,会不会继续支持,就不好说了。”
这是个很重要的提醒。林晓兰记在心里。
“对了,”赵振华想起什么,“你们回去后,尽快把正式合同签了寄回来。走流程需要时间,越早越好。”
“好,我回去就办。”林晓兰说。
吃完饭,赵振华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沪市站比来时更显忙碌,人山人海。
赵振华一直送他们到站台,看着他们上了车,才挥手告别:“一路顺风!到了来个信!”
火车缓缓启动。林晓兰坐在窗边,看着站台上赵振华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车厢里很拥挤,硬座车厢坐满了人,过道里也站着人。各种方言混杂,小孩的哭声,大人的聊天声,还有列车员推着小车卖东西的叫卖声。
但林晓兰却觉得很安静。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沪市街景,心里一片澄明。
这一趟沪市之行,比她预想的更顺利,收获也更大。
不仅签下了合同,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更大的世界,确认了自己的价值,也看清了未来的方向。
火车驶出市区,进入郊野。田野,村庄,河流,在窗外一一掠过。
陆建军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但他的坐姿依然挺拔,即使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也有一种军人特有的定力。
林晓兰拿出笔记本,开始写这次沪市之行的总结。
她写得很详细:谈判的过程,各方的反应,合同的要点,后续需要落实的事项,还有赵振华提醒的注意事项。
写完后,她又列了一个回到家乡后的工作计划:
1. 召开家庭会议,通报合作情况,统一思想。
2. 联系李婶张姨,安排扩大生产事宜。
3. 向街道刘主任汇报,争取更多支持。
4. 准备正式合同,尽快签署寄回。
5. 制定北方市场拓展计划。
6. 迎接振兴厂技术员的到来,做好接待准备。
7. 卫生站的工作不能耽误,要做好平衡。
每一项下面,她又列出了更细的子项。写满了两页纸。
放下笔,她看向窗外。天色渐暗,黄昏降临。远处的村庄亮起了点点灯火,像散落在田野里的星星。
“在想什么?”陆建军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在想,”林晓兰说,“回去之后,要从哪里开始。”
“从最重要的事开始。”陆建军说。
“什么是最重要的事?”
“把合同落实好,把生产扩大,把市场做起来。”陆建军看着她,“但最重要的是,别忘了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林晓兰一怔。
“你最开始做肥皂,是为了让家人过得好一点。”陆建军的声音很平缓,“现在合作做大了,目标可以更大,但初心不能忘。”
这话说到了林晓兰心里。是啊,她重生回来,最开始的愿望很简单:守护家人,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现在事业做大了,但她不能迷失在商业利益里,忘了最开始的初心。
“我记住了。”她认真地说。
夜色完全降临了。车厢里亮起了昏黄的灯。有人开始吃晚饭,泡面的香味飘散开来。
林晓兰从包里拿出早上买的馒头,就着热水吃起来。陆建军也拿出干粮,两人简单地解决了晚餐。
饭后,林晓兰有些困了。坐了一整天车,又走了很多路,身体开始感到疲惫。
“睡一会儿吧。”陆建军说,“到了我叫你。”
林晓兰点点头,靠在窗边,闭上眼睛。
火车的晃动像摇篮,哐当哐当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回到了家乡的院子,枣树开花了,香气扑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喧哗声吵醒。原来火车到了一个中转站,很多人上下车。
她看看手表,晚上九点了。火车已经开了一半的路程。
“醒了?”陆建军递过来一个洗干净的苹果,“吃点水果。”
“谢谢。”林晓兰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很甜。
窗外一片漆黑,只能偶尔看到远处村庄的灯火。车厢里安静了些,很多人都睡着了。
“建军,”林晓兰忽然开口,“等合作落实了,药坊做大了,我想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在村里办个培训班。”她说,“教妇女们做简单的手工皂,让她们也能多一份收入。”
陆建军有些意外:“为什么想这么做?”
“因为……”林晓兰看着窗外,“我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卫生站的刘站长,街道的刘主任,李婶张姨,还有你。如果没有这些帮助,我走不到今天。所以,等我有能力了,我也想帮助别人。”
她顿了顿:“而且,如果村里妇女们都有事情做,都有收入,家里的日子就会好过些。孩子能上学,老人能看病,一家人能吃饱穿暖……这不就是我最初想看到的吗?”
陆建军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很好的想法。”
“你也觉得可行?”
“可行。”陆建军点头,“但需要计划。怎么培训,怎么组织,怎么销售,都要想清楚。”
“嗯,我会好好计划的。”林晓兰眼睛亮晶晶的。
夜更深了。火车继续在夜色中前行,向着北方,向着家乡。
林晓兰看着窗外飞逝的黑暗,心里却一片明亮。
这一趟沪市之行,她不仅带回了合同,带回了希望,更带回了一个更清晰的自己。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该怎么走,知道未来在哪里。
而她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挑战,有多少困难,她都不会害怕。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走。
有家人,有朋友,有陆建军,有所有支持她的人。
还有两世为人的经验和智慧。
火车鸣笛,驶入夜色深处。
而林晓兰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重生七零我有特殊感知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