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套房的灯光被刻意调暗,谢拾青站在床边,指尖悬在单疏白的衣领上方。
少年的呼吸均匀绵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唇色比方才红润了些,微微张着,露出一点洁白的齿尖。
谢拾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向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骨节分明的手指利落地解开第一颗纽扣,瓷白的肌肤一寸寸暴露在暖黄的灯光下。
单疏白比想象中更有料,薄薄的肌肉覆在习称的骨架上,腰线收得极漂亮,像精心烧制的白瓷,在呼吸间泛着细腻的光泽。
谢拾青的指尖顿了顿。
粉的。
从锁骨到腰腹,甚至连指尖都是淡淡的粉,像初春的樱花。
谢拾青不自觉地对比了一下——他自己的肤色是正常白的,常年健身的肌肉线条也更粗犷。
而眼前这具身体,每一处都精致得恰到好处。
睡袍的系带绕过单疏白的腰时,少年无意识地哼了一声,脸颊蹭过谢拾青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让谢拾青猛地收回手,三下五除二地给人裹好被子,几乎是落荒而逃地退出卧室。
真皮沙发深陷下去,谢拾青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
他仰头吐出一口烟雾,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出神。
手机屏幕亮起,沈兖楚的回复简短而锋利:【半小时到】
谢拾青嗤笑一声,将烟头狠狠碾灭在烟灰缸里。
起身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卧室方向,凌厉的眉眼忽然柔和下来。
——这场谈判,他势在必得。
沈兖楚的指纹解锁声在寂静的套房内格外清晰。
他环视客厅,目光最终落在紧闭的卧室门上,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谢拾青懒散地陷在沙发里,浴袍大敞着露出精壮的胸膛,水珠顺着肌肉沟壑滑入腰腹。
他指间夹着的烟升起袅袅青雾,另一只手晃动着威士忌杯,琥珀色的酒液裹挟冰球,在杯壁撞出清脆的声响。
“我的烟很贵。”谢拾青突然开口,酒杯地压住沈兖楚伸向烟盒的手腕。
沈兖楚嗤笑收回手::“一根烟都舍不得?”
“你把小孩折腾到过敏,”谢拾青吐出一口烟圈,面容在雾气中忽明忽暗,“还想要我的烟?”他掸了掸烟灰,“没睡醒可以再去洗把脸。”
沈兖楚突然倾身向前:“你对他上心了?”
“有兴趣。”谢拾青碾灭烟蒂,火星在水晶烟灰缸里挣扎着熄灭。
“稀奇,”沈兖楚眯起眼,“是什么勾住了我们谢大少爷?”
单疏白哪里吸引他?
谢拾青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
是那双雾蒙蒙的眼睛?
是害羞时泛红的耳尖?
还是被逗急了只会用脑袋撞人肩膀的笨拙反抗?
更像开盲盒——每剥开一层伪装,就发现更珍贵的特质。
明明是易碎的瓷器,内里却藏着韧劲;看起来乖顺,骨子里又带着执拗。
像株含羞草,碰一碰就蜷缩起来,过会儿又悄悄舒展叶片。
“今晚不是来聊这个的。”谢拾青突然仰头饮尽杯中酒,冰球撞上牙齿发出清脆的响,“你最好说实话。”
沈兖楚的表情逐渐冰冷:“如果答案你不满意呢?”
“那只能大义灭亲了。”谢拾青轻笑,空杯重重搁上茶几,“我信你为人,但——”他抬眼,眸色锐利如刀,“现实往往喜欢打脸。”
卧室门缝漏出一线暖光,隐约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两个男人同时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谢拾青把玩着打火机,金属盖开合间发出声响。
——
单疏白的出生是个美丽的意外。
他的父母。
知名天体物理学家单明川与先锋艺术家林清——原本都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
那年在冰岛板光观测站,一场暴风雪让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碰撞出火花。
九个月后,带着极光般梦幻色彩的小生命降临人世。
“我们的疏白,”单明川总爱把婴儿举过头顶,让他触碰书房里旋转的星象仪,“是比超新星爆发更珍贵的奇迹。”
林清则会握着儿子的小手教他调色:“你看,把银河的银和仔矮星的白混在一起,就是宝宝眼睛的颜色。”
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单疏白,天生就带着星尘般的浪漫。
他三岁能辨认仙女座星系,五岁会用油画棒画出令人惊叹的色块组合。
幼儿园老师总说他的眼睛像装了滤光镜 ——能发现枯叶上霜花的纹路,能看出阴雨天云层里藏着的靛青色。
而沈家饭桌上永远飘着这样的对话:
“看看人家疏白,国际少儿绘画金奖!”
“你表哥的奥数成绩要是有人家一半……”
“今天林阿姨发朋友圈,疏白又拿了……”
沈兖楚的铅笔尖在作业本上戳出黑洞般的窟窿。
他其实明白的。
十二岁的少年早已在奥数集训队见过真正的天才,知道有些鸿沟不是努力能跨越。
但当父母把单疏白的画展邀请函拍在他面前时,当他看见母亲眼底那种灼热的、近乎病态的羡慕时——
“砰!”
十五岁的沈兖楚摔碎了获奖奖杯。
玻璃碴飞溅的瞬间,他忽然看清一个可悲的事实:他的父母正在把对平庸人生的不甘,统统转嫁成对那个孩子的执念。
而单疏白对此一无所知。
他依然会在家族聚会时,偷偷把最喜欢的草莓蛋糕推给看起来很累会在发现沈兖楚素描本时,真心实意地惊叹线条的力度;甚至在父母身亡后,抱着遗产文件赤脚跑到沈家,颤抖着说这些都给表哥好不好。
当时沈兖楚看着少年哭肿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心——
他终究成了父母期待的怪物。
沈兖楚至今记得那个雨夜。
十七岁的他站在医院走廊,消毒水混着血腥味灌进鼻腔。
大人们压低的交谈声里不断迸出刹车失灵对向货车之类的词,而十二岁的单疏白被护士抱在怀里,手里还攥着没送出去的生日贺卡——那是给他准备的。
记忆从这里开始模糊。
他不记得葬礼有没有举行,不记得单疏白是怎么被接来沈家,甚至不记得自己何时开始扮演恶人。
就像有人用橡皮擦粗暴地抹去了这段胶片,只留下几帧刺痛视网膜的画面:
——父亲拍着他的肩说现在你是他唯一的依靠了,眼底却跳动着诡异的兴奋;
——母亲把房产文件塞进保险箱时喃喃自语总算没白养那孩子这么多年”;
——家族会议上,舅舅用钢笔敲着遗嘱复印件:“监护权到手前,别让那小子起疑心。”
但沈兖楚,这个被沈家一手养出来的怪物他隐隐有了些猜测,所以他只能听话的顺承的自愿成为一个怪物。
沈兖楚在十八岁生日那晚砸碎了所有镜子。
他必须成为怪物。
只有让所有人相信他恨单疏白,那些虎视眈眈的亲戚才会放松警惕;只有他亲自施虐,才能控制伤害的力度——过敏会送医,擦伤会消毒,关禁闭永远不超过24小时。
若是换作其他人……
所以他只能如此。
真相只能被默默埋在深土里,被各种各样的方式阻止它的发芽。
这些是不可能告诉谢拾青的,不能告诉所有人。
所以沈兖楚深吸一口气编了个故事。
一个能掩盖真相不被怀疑还能让谢拾青暂时不对单疏白出手的故事。
“我嫉妒他。”沈兖楚突然开口,指腹摩挲着酒杯上的冷凝水,“从小到大,所有人都爱拿他当标杆。”
谢拾青的眉梢动了动。
“他父母死后更可笑。”沈兖楚扯出个扭曲的笑,“他哭一哭就有人心疼,我忙前忙后处理丧事反倒成了冷血。”冰球在他齿间咬得咯吱响,“凭什么?”
这个理由足够庸俗,足够符合人性之恶,也足够……安全。
卧室方向传来轻微响动。
沈兖楚余光瞥见门缝下的光影晃动,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早已千疮百孔的良心。
——再等等,疏白。
等信托基金解冻,等那些吸血鬼放弃觊觎,等你有能力保护自己……
到那时,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怪物甘愿永堕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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