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第三十七天,营地里的篝火明明灭灭,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
这种寒意并非来自逐渐转凉的天气,而是源于每个人心底深处悄然滋生的恐惧——对身边人,甚至对自己的恐惧。
吴涯背靠断墙,目光扫过围坐在火堆旁的幸存者。十七个人,都是从废墟中挣扎出来的同伴,曾一起面对过怪物,分享过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发誓要一起看到明天的太阳。
可现在,他们的脸上不再是同生共死的坚定,而是一种审视的、警惕的神情。
“你刚才在自言自语什么?”坐在西侧的陈力突然转向身旁的年轻女孩小雅,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雅猛地抬头,脸色苍白:“我、我没有啊...”
“我听见了!”陈力站起身,后退两步,“你对着空气说话,说什么‘别急,就快了’——你在跟谁说话?”
周围的幸存者不约而同地挪动位置,在小雅周围形成一片真空地带。
“我只是...只是想起了我妹妹。”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临死前对我说‘别急,救援就快了’...”
陈力表情一滞,似乎意识到自己可能反应过度,但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退。他僵硬地坐回原位,但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
吴涯与篝火对面的琉璃交换了一个眼神。琉璃微微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介入。作为团队的实际领袖和精神支柱,他们过早表态只会加剧恐慌。
但这已经是今晚第三起类似的猜疑事件了。
一切始于五天前,当队伍穿过那座被诡异紫色菌毯覆盖的地铁站后。最初只是有人抱怨“老是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接着是有人坚称“看见死去的亲人站在废墟上招手”。
然后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
前天,负责巡逻的老赵突然对着空无一物的街道开火,声称看见“墙壁在流血,路面在蠕动”。昨天,队伍里最坚强的女医生林悦在治疗伤员时,手部皮肤下突然浮现出蛛网般的黑色纹路,虽然半小时后就消失了,但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无法忘记。
“感染者”——这个词从未被大声说出口,却像幽灵般盘踞在每个人心头。
琉璃站起身,动作依然优雅从容,但吴涯注意到她转身时左手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随即被她用披风巧妙遮掩。
“守夜顺序照旧,两人一组,每小时轮换。”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第一时间叫醒至少三个同伴确认,不要独自行动。”
“可是琉璃姐,”队伍里最年轻的少年阿明怯生生地问,“如果我们真的...被污染了,自己会知道吗?”
这个问题让空气凝固了数秒。
“会。”琉璃的回答出人意料地直接,“幻听、幻视、无法控制的情绪波动,或者身体出现异常变化。如果发现自己有这些症状...”
她停顿片刻,目光扫过每一张脸:“请主动告诉我或吴涯。我们也许能找到控制方法。”
主动报告?吴涯心中苦笑。在猜忌已经生根的现在,承认自己出现症状无异于将自己标记为潜在的怪物。可琉璃必须这样说,必须维持最后一丝脆弱的信任纽带。
人群散去准备休息,吴涯和琉璃默契地走向营地边缘的临时指挥所——一顶勉强能挡风的破旧帐篷。
一进帐篷,琉璃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吴涯迅速扶住她,感觉到她手臂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让我看看。”他压低声音。
琉璃犹豫了一瞬,然后卷起左袖。从小臂到肘部,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在她皮肤下游走,时而汇聚成诡异的符号,时而又散开成蛛网状。最骇人的是,这些纹路似乎随着她的心跳微微搏动,仿佛有自己的生命。
“什么时候开始的?”吴涯的声音嘶哑。
“昨天夜里。你的呢?”
吴涯苦笑,解开衣领。在他的锁骨下方,一片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仔细看去,能看到皮下有细小的、晶体般的物质在微弱发光。
两人沉默地对视。作为团队中最强的两人,他们早在其他人出现症状前就已经感觉到异常。不同的是,他们的身体似乎在以某种方式“应对”污染——不是被动感染,而是一场发生在细胞层面的惨烈战争。
“我的听力...变得更敏锐了。”琉璃低声说,眼神复杂,“我能听到三十米外蚂蚁爬动的声音,能分辨出每个人的心跳频率。但有时,那些‘声音’里会混进别的东西...”
“低语?”
琉璃点头:“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来的呼唤,用的是一种我从没听过却莫名能理解的语言。它在说...‘回家’。”
吴涯脊背发凉。他的症状不同,但同样诡异:视力在夜间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看清黑暗中能量的流动轨迹,仿佛世界在他眼前被解构成了另一种形态。但代价是,他偶尔会“看见”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废墟上重叠着另一座辉煌城市的虚影,空气中漂浮着色彩怪异的“浮游生物”,甚至能在人们身上看到隐约的“气息”颜色,而最近,一些人的气息正从正常的白色或蓝色,逐渐染上污浊的灰黑。
“我们必须弄清楚这是什么。”吴涯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简陋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所有出现症状者的详细情况,“林悦的黑色纹路会在她情绪激动时出现,平静时消失。老赵的幻视与特定环境有关,经过有涂鸦的墙壁时症状会加重。小雅的幻听似乎有触发词,当有人提到‘家人’、‘救援’这些概念时...”
“你在尝试寻找规律?”琉璃有些惊讶。
“如果这是某种感染,就一定有传播途径、潜伏期和发作机制。”吴涯的眼神异常专注,那是属于他穿越前那个世界的科学理性,“我怀疑,地铁站里的紫色菌毯释放了某种我们看不见的孢子或微粒。但为什么每个人症状不同?为什么我们的身体在‘抵抗’而非单纯‘病变’?”
帐篷外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紧接着是东西倒地的声音。
吴涯和琉璃同时冲出帐篷,只见守夜的两人之一——总是一脸憨厚的厨师大刘,正跌坐在地,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搭档,负责机械维修的瘦高个青年周明。
周明背对着篝火站立,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肩膀不住抖动。
“周明?”琉璃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周明缓缓转身。在跳动的火光中,他的脸有一半笼罩在阴影里,但露出的那一半,皮肤下正有无数细小的凸起在游走,仿佛皮下有虫子在蠕动。他的左眼眼角裂开了一道细缝,一滴混浊的、带着荧光绿色的液体缓缓流下。
“我...控制不住...”周明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某种尖锐的、非人的东西,“脑子里的声音...好多声音...”
“退后!所有人都退后!”吴涯大喝,同时抽出一直带在身边的自制长矛。
幸存者们从各自的休息处惊慌地聚集过来,看到周明的样子,顿时炸开了锅。
“他被感染了!”
“杀了他!趁他还没完全变成怪物!”
“不!周明是我们的同伴!也许还能救...”林悦医生试图上前,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
“救?”陈力尖声道,“你看看他的样子!老赵只是幻视,林医生只是有纹路,可他——他的眼睛在流血!绿色的血!”
周明的身体开始发生更剧烈的变化。他的脊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背部不正常地隆起,衣服被撑出尖锐的凸起。他的手指骨节伸长,指甲变黑变硬,在火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但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曾经充满活力、总是专注地盯着精密零件的眼睛,现在一只还保留着人类的棕色,另一只却已经完全变成了浑浊的黄色,瞳孔收缩成一道竖直的细缝。
“我...不想...”周明的人类眼睛流下泪水,与那诡异的绿色液体混在一起,“杀了我...求你们...”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猛地一震,那点残存的人性光芒从眼中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疯狂的兽性。一声完全不似人类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下一秒,他已经四肢着地,以惊人的速度扑向最近的人——正是刚才叫嚣着要杀了他的陈力。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陈力甚至来不及拔出武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半人半怪的恐怖之物扑向自己,口中腥风扑面。
铛!
金属交击的刺耳声响。吴涯的长矛在最后一刻架住了周明——或者说曾经是周明的东西——的利爪。巨大的力量震得吴涯手臂发麻,他脚下土地龟裂,竟被逼退了两步。
“琉璃!”吴涯大喊。
不需要更多言语,一道水蓝色的光芒在夜色中亮起。琉璃的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怪物侧方,她手中不知何时凝聚出一柄半透明的冰刃,精准地刺向怪物的膝关节。
但怪物以一个违反人体工学的动作扭身避开,尾巴——天啊,它什么时候长出了尾巴?——一根带着倒刺的、像是脊椎骨外露的恐怖长尾狠狠抽向琉璃。
琉璃翻滚躲开,原先站立的地面被抽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它的弱点是头部!”吴涯注意到怪物在攻击时总是下意识地保护着额心位置,“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确实,在怪物的额头上,一块拳头大小的区域皮肤半透明,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微弱的心跳般的光芒。
战斗陷入苦战。这怪物不仅拥有周明对人体弱点的了解(它总是攻击动脉和关节),还具备了野兽般的速度与力量,更可怕的是,它的身体还在不断变异,战斗中又长出了一对畸形的副臂和更多骨刺。
幸存者们想要帮忙,但他们的武器很难对怪物造成实质性伤害,反而碍手碍脚。林悦医生试图用镇静剂射击,但针头根本刺不穿怪物逐渐角质化的皮肤。
“所有人退开!组成外围防线,别让它跑了!”吴涯下令,同时与琉璃形成夹击之势。
必须速战速决。每拖延一秒,怪物的力量似乎就在增强,而营地里的恐慌在蔓延。更糟糕的是,吴涯用他变异的视力看到,空气中那些无形的“污染能量”正疯狂地向怪物汇聚,仿佛它成了一个旋涡的中心。
吴涯与琉璃交换一个眼神。下一秒,两人同时使出全力。
吴涯的长矛上燃起银白色的火焰——这是他穿越后发现的自身特殊能力,一直隐藏至今。火焰所过之处,空气中无形的污染能量如遇克星般退散。
琉璃则双手合十,然后猛地拉开,一道冰蓝色的光环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光环所及之处,地面结霜,空气温度骤降,怪物的动作明显迟缓下来。
就是现在!
吴涯踏步前冲,长矛如银龙出洞,直刺怪物额心那发光的位置。怪物发出凄厉的尖啸,拼命想要闪避,但被琉璃的冰环牢牢限制。
矛尖刺入。
没有鲜血,只有大股大股粘稠的、散发恶臭的黑色液体喷涌而出。液体中混杂着细小的、仍在蠕动的肉芽。怪物最后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哀鸣,然后轰然倒地。
倒地后的尸体开始迅速崩解,就像被戳破的气球,血肉、骨骼都在化作黑水渗入地面,只留下一地狼藉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腐臭。
当啷。
吴涯的长矛脱手落地,他单膝跪地,大口喘气。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的力量。琉璃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维持那种大范围的冰环对她消耗极大,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死寂笼罩营地。
然后,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低低的啜泣声在人群中响起。那是周明最好的朋友阿杰,他跪倒在地,双手捂脸,肩膀剧烈抖动。
“他...他最后求我们杀了他...”林悦医生喃喃道,眼神空洞,“他知道自己在变成怪物...他求我们...”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刺进每个人心里。
陈力脸色惨白,跌坐在地。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在叫嚣着杀死周明。可现在,当他亲眼看到一个人如何在保有意识的情况下,一点点失去自我,变成怪物,最后求同伴结束自己的痛苦...
“污染不可逆。”琉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平静中压抑着深深的疲惫,“一旦进入晚期,畸变是必然的,而且发作时间不定。我们...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那我们怎么办?”阿明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中可能还有人已经被感染了,只是还没发作!也许下一个就是我,也许是陈力哥,也许是...”
他没敢说下去,但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吴涯和琉璃。
“建立隔离观察制度。”吴涯缓缓起身,每个字都像有千钧重,“从明天开始,所有人每天早晚两次检查,记录任何异常症状。出现早期症状者,单独隔离观察,由我和琉璃亲自监视。一旦进入晚期...”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睁开:“一旦进入晚期,有明显攻击倾向,为了保护大多数人,我们将不得不...采取必要措施。”
“你要我们杀死自己的同伴?!”林悦医生尖声道。
“我们要在同伴变成怪物、杀死更多人之前,让他们以人的身份安息。”琉璃接话,声音冷硬如铁,“还是说,你们更愿意等到某个夜晚,被完全畸变的怪物撕碎在睡梦里?”
没有人能回答。
那天夜里,没有人能真正入睡。
吴涯和琉璃坐在篝火旁,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他们为周明立的简陋木牌——下面没有尸体,只有他生前一直随身携带的工具包。
“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吗?”琉璃突然轻声问。
吴涯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手,看着手背上不知何时浮现的银色纹路——与他锁骨下的晶体感不同,这些纹路更加复杂,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而琉璃手臂上的黑色纹路,在火光映照下,竟隐隐与他手上的银纹形成某种呼应。
“我们的症状...和他们的不同。”吴涯斟酌着词句,“他们的身体在被污染侵蚀、改造。但我们的身体...似乎在尝试‘理解’、‘解析’甚至‘利用’这种污染能量。”
“你是说,我们在适应它?吸收它?”
“更像是一场战争。”吴涯指向自己锁骨下发光的位置,“我能感觉到,我体内原有的能量——穿越时带来的那种奇怪力量,正在与入侵的污染能量交战。有时互相吞噬,有时...诡异融合。”
琉璃卷起袖子,看着手臂上那些仿佛有生命的黑色纹路:“我也是。每当那些低语声最响的时候,我体内那种与生俱来的‘共鸣’能力就会异常活跃。昨天,我无意识地震碎了一个杯子,只是因为我听到了它内部结构的‘声音’,然后那个声音...回应了我的情绪。”
两人陷入沉默,各自思索着这诡异的现象意味着什么。
是诅咒,还是机会?
是走向毁灭的开始,还是进化求存的契机?
“我们不能告诉其他人。”琉璃最终说,“如果连我们都表现出异常,团队会在瞬间崩溃。”
吴涯点头:“但我们必须研究,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也许...这就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夜色渐深,篝火渐弱。
营地外围,临时搭建的隔离区里,林悦医生正在为自己手臂上再次浮现的黑色纹路做记录。她的手在颤抖,但记录一丝不苟。
更远处,陈力蜷缩在角落里,死死捂着耳朵,试图阻挡脑海中越来越响的、无数人尖叫的声音。
阿明抱着膝盖,盯着自己的影子,总觉得那影子在自己移动,仿佛有了独立的生命。
而在营地中央,吴涯和琉璃背靠背坐着,看似在休息,实则都睁着眼,感受着体内那场静默的战争。
银色的光芒与黑暗的纹路在皮肤下隐现。
远古的帝语与异界的能量在灵魂中交锋。
他们行走在悬崖边缘,下方是彻底畸变的深渊,前方是迷雾笼罩的未知。而唯一的道路,窄如刀锋。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废墟上空永固的阴云时,幸存的十六个人默默起身,收拾行装,继续向东方跋涉。
队伍比昨天更加沉默,人与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但没有人提议分开,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在这片被污染吞噬的废墟中,孤独意味着更快的疯狂和死亡。
吴涯走在队伍最前,琉璃断后。
他们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也背负着最深的秘密。
感染在蔓延,猜忌在滋长,而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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