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程野弄回了公寓。他的身体轻得吓人,像是一捧即将消散的灰烬,冰冷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到我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每走一步,我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我怀中微微颤抖,那种濒临破碎的脆弱感让我的心揪成一团。
终于把他安置在沙发上,我累得几乎虚脱,但更多的是心惊胆战。程野闭着眼睛,那张苍白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沙发融为一体,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着。他的右手,从指尖到小臂,透明得像是劣质的玻璃,我能清晰地看到后面沙发的织物纹理。
程野?我跪在沙发前,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你怎么样?
他缓缓睁开眼,灰白的眼眸像是蒙尘的珠子,焦距有些涣散。……需要……时间。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干涩微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
怎么做?我能做什么?我急切地问,一种无能为力的焦灼感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看着他这副模样,比我自己受伤还要难受千百倍。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靠近……就好。
就这么简单?我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靠得更近,几乎是贴坐在沙发边缘的地板上,手臂挨着他的身体。那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哆嗦,但我没有退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我紧紧盯着他透明的手臂,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透明的区域似乎……蔓延的速度减慢了一些?
那个影噬体……我试图找点话题分散自己的焦虑,也想知道更多,它死了吗?
核心受损……暂时沉寂。程野的声音依旧微弱,但似乎稳定了些,但它……扎根在这栋楼居民的负面情绪里。只要那些情绪还在……它就能恢复。
扎根在情绪里?我想起之前陈默电话里提到的那些都市怪谈,还有程野说过的情感是灯塔。难道这些诡异的出现,都和人类的情绪有关?
所以,只要这栋楼里还有人感到恐惧、嫉妒、愤怒……它就会一直存在?
程野应了一声,灰白的眸子转向我,它们……以情绪为食粮。
这真是一个令人绝望的认知。只要有人类,就会有负面情绪。这意味着这些鬼东西几乎是无法根除的。
那你呢?我看着他苍白透明的脸,你也是以情绪为食吗?
他摇了摇头,这个微小的动作似乎都耗费了他不少力气。我不需要……。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支撑。
我的存在?是那条他所说的吗?是因为我对他的思念,或者说……是我们之间的羁绊,在支撑着他以这种形态存在?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情更加复杂。一方面,庆幸自己对他还有用;另一方面,又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和恐惧。如果我……如果我的情感动摇了,他是不是就会彻底消失?
你会……一直这样透明下去吗?我问出了最害怕的问题。
程野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已经昏过去了。
不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侵蚀……是双向的。我使用力量……会被同化。但靠近你……能延缓。
使用力量会被同化,靠近我能延缓。这像是一场残酷的拉锯战,而他的存在就是战场。
我看着他虚弱的样子,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三年前,他为了保护我葬身火海;三年后,他为了保护我再次濒临消散。这次,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恢复?或者……至少不那么容易变透明?我追问,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程野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那双灰白的眼睛似乎想要聚焦在我脸上。理解……他喃喃道,理解我是什么……理解这个世界……正在发生什么……也许……能找到答案。
理解?这听起来太抽象了。但我记住了。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他透明手臂的边缘,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乳白色光晕。那光晕非常淡,像是指甲盖上的月牙,正以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地着透明的区域。
你的手!我惊喜地低呼,好像在恢复!
程野抬起左手,看了看自己的右小臂,灰白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料到。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是因为我一直靠近他吗?这就是他所说的甚至?这个发现让我精神一振。至少,我不是完全无能为力的。
你休息吧,我放柔了声音,我就在这儿。
他没有反对,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的呼吸似乎变得稍微平稳绵长了一些。
我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地板上,任由他的冰冷透过衣物传递过来。窗外,城市的喧嚣隐约可闻,而在这间小小的公寓里,时间仿佛凝固了。我看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睡颜,心中五味杂陈。
死亡没能把我们分开,但以一种更加残酷和诡异的方式将我们重新捆绑在一起。前路未知,危险重重,但至少此刻,他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我小心翼翼地掏出来,是陈默。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压低了声音:
远哥!你没事吧?陈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我刚听说你们那栋楼出事了?好像整个楼都断电了,还有人说什么影子活了?真的假的?
消息传得真快。我瞥了一眼沙发上似乎睡着的程野,含糊地应道:是有点奇怪,现在好像……没事了。
卧槽,太邪门了!我跟你说,我这边又有新发现!陈默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语气又兴奋起来,我查了最近半年全市的异常事件报告,你猜怎么着?类似你们楼这种影子异常,加上老城区的水渍手印,还有亡者呼唤,这三个地方正好连成一个等边三角形!中心点就在……城西那个废弃的纺织厂!你说这是不是巧合?
等边三角形?废弃纺织厂?我的心猛地一跳。这听起来绝不像是巧合。
那个纺织厂……有什么特别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听说几十年前发生过特大火灾,烧死了一百多号人,后来就一直废弃着,邪乎得很!陈默压低了声音,远哥,我觉着这地方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就是这些怪事的源头!我想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去那个可能是诡异源头的废弃工厂?我下意识地想拒绝,这太危险了。但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理解这个世界正在发生什么……也许……能找到答案。
程野的话在我耳边回响。如果那个废弃工厂真的是一切的关键,那么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必须去弄个明白,为了程野,也为了我们自己。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怎么样?白天人多眼杂,晚上……刺激!陈默兴奋地说。
明天晚上……我看了看沙发上依旧虚弱的程野,心里有些犹豫。一天时间,他能恢复多少?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具体时间地点,晚点发我。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这个决定无疑充满了风险,但我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你要去?
程野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我转过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我。那双灰白的眼眸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避开他的问题,反问道。
他抬起右手,示意我看。我惊讶地发现,他小臂的透明程度已经减轻了不少,虽然还远未恢复正常,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仿佛随时会碎裂消失。
恢复了一些。他放下手,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脸上,那个地方……很危险。
你知道那个废弃纺织厂?我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含义。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能感觉到……的气息。比这里……浓郁得多。
通道?是指连接那个所谓和现实世界的入口吗?如果那个工厂真的是一个更大的,那么陈默的推测很可能是对的。
正因为危险,我才更要去。我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我不能一直躲在你的保护下。而且,如果那里真的有答案……
程野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那双灰白的眼睛里似乎有复杂的光芒流转。最终,他微微颔首。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现在的状态……
靠近你,我才能恢复。他打断我,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而且……我能感知到它们。规避危险。
他说得有理有据,我一时语塞。确实,带上他就像带了一个超自然雷达,能提前预警危险。而且,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我也不放心。
……好吧。我妥协了,但答应我,如果情况不对,不要勉强,我们先撤退。
程野没有回答,只是那双灰白的眼眸,似乎极其轻微地,柔和了一瞬。
窗外,夜色渐深。我看着身旁这个介于生死之间的存在,心中充满了对未知明天的忧虑,但同时也升起一股奇异的决心。
无论前方是什么,这次,我们将一起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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