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传来的撞击与轰鸣，并未随着那次中断通讯的剧烈震动而停歇，反而像是进入了某种最后的冲刺阶段，变得愈发频繁、愈发沉重。那声音不再遥远模糊，而是如同擂鼓般，一声声，结结实实地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震得人胸腔发闷，灵魂战栗。
b2库坚固的穹顶和墙壁，在这持续不断的狂暴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细密的裂纹开始如同蛛网般，在部分区域的混凝土表面蔓延。灰尘簌簌落下，给原本相对洁净的空气蒙上了一层灰霾。稳定的照明也开始变得不稳定，灯光随着每一次撞击而明灭闪烁，将仓库内惊恐的人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它……它是不是就在我们脚底下？！”
“这地方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办？孙队！我们怎么办？！”
绝望的哭喊和歇斯底里的质问再次响起，刚刚因为通讯希望而勉强凝聚起来的一点士气，在这无可抗拒的、来自地底的恐怖力量面前，瞬间土崩瓦解。人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慌乱地四处张望，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安全角落。
孙启明队长站在摇晃的地面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向秦薇，又看向我怀里面色灰败、依旧昏迷不醒的程野，最终目光落在那台已经失去信号、屏幕一片雪花的通讯器上。
最后的希望，断了。
而脚下的威胁，已至门前。
“孙队！”李响从仓库深处狂奔而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我们检查了那个紧急撤离通道的入口！门是完好的，但是……但是门后的传感器显示，通道内部……充满了高强度、性质未知的能量反应！而且结构极其不稳定，有多处塌方迹象！那条路……走不通了！”
唯一的生路，也被堵死了！
我们被彻底困死在了这座正在被地底怪物疯狂撞击的“钢铁坟墓”之中！
“操！”孙队再也忍不住，狠狠一脚踹在旁边的货架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却也无法宣泄内心万分之一的无力与愤怒。
秦薇踉跄着走到孙队身边，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孙队，必须做决定了！是留在这里等待结构崩塌，或者那个东西破土而出，还是……尝试从正面突围？虽然外面可能布满了‘净界学会’的人，但至少……那是已知的危险。”
已知的危险……面对荷枪实弹的敌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面对脚下这未知的、以“死亡”为食的恐怖存在，等待他们的，可能将是比死亡更凄惨的结局。
孙队的目光再次扫过仓皇的人群，扫过那些带伤的战斗人员，最后，落在了我的方向，落在了程野身上。
此刻的程野，情况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他依旧昏迷，但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僵硬，而是微微蜷缩起来，像是在抵御某种无形的痛苦。他那灰白色的眉头紧紧锁着，额头上再次渗出了细密的、冰晶般的汗珠。通过那微弱的精神连接，我似乎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电流般的悸动，在他那片死寂的意识空间深处挣扎。
【……冷……】
【……好……吵……】
【……它在……叫……】
断断续续的、模糊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偶尔飘过我的感知。他正在无意识中，被动地、全身心地承受着那来自地底的、充满恶意和饥饿的“噪音”的冲击！
那东西的“叩门声”，对于状态极度脆弱的他而言，无异于一种酷刑！
我紧紧抱着他，试图用自己温热的胸膛去温暖他冰冷的后背，徒劳地想要为他隔绝那恐怖的声响。但我知道，那声音是直接作用于他存在本质的，物理的隔绝毫无意义。
“不能留在这里。”我抬起头，看向孙队，声音因为紧张和守护的决心而异常嘶哑，却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那个东西的目标……很可能不仅仅是破坏，它感知到了程野，或者说，感知到了程野这种特殊的存在形式……它想要他！”
我想起了程野之前的话——它喜欢“死亡”，而程野这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归来者”，对于那个东西而言，是否是某种更高级的“食物”？
我的话让孙队和秦薇的脸色更加难看。如果那个地底怪物的目标之一是程野，那么留在这里，无疑是将他，甚至可能将我们所有人，都献祭给那个怪物！
孙队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铁锈和绝望的味道。他猛地挺直了脊梁，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抛开，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狠厉。
“全体注意！”他的声音通过仓库内残存的广播系统响起，压过了地底的轰鸣和人们的哭泣，“我们已经被逼入绝境！脚下是什么东西，你们很清楚！留下，十死无生！”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惊恐的脸：“现在，我们只有一个选择！从b2库正面突围！外面是‘净界学会’的杂碎，是枪林弹雨！但那至少是我们熟悉的战场！是我们可以拿起武器，站着死的地方！”
“愿意跟我孙启明杀出一条血路的，拿起你们身边能找到的任何武器！不愿意的，可以留下，我绝不勉强！”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残存的血性！
“跟孙队拼了！”
“妈的！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得痛快！”
“杀出去！”
即使是那些文职人员，此刻也被逼出了骨子里的凶性，他们纷纷捡起地上散落的金属管、工具箱，甚至拆下货架的钢条，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火焰。
李响和他的尖兵小组迅速开始分配仅剩的武器和弹药，主要是从阵亡队员那里收集来的脉冲步枪和能量手雷，数量稀少，必须优先配给还有战斗力的队员。
秦薇快速收拾着必要的科研数据和便携设备，同时将最后几支兴奋剂和止血剂分发下去。
我小心翼翼地将程野背在背上，用找到的绷带将他牢牢固定住。他轻飘飘的重量，此刻却感觉重于千钧。我知道，带着昏迷的他突围，生存几率微乎其微。但我绝不能将他留在这里，留给那个饥饿的怪物。
【……林远……】一个极其微弱的意念，如同错觉般掠过。
【……我在。】我用力托了托他，低声回应。
【……别……丢下……我……】
这一次，我听清了。不是错觉！
他在害怕！即使在深度昏迷中，他依然在本能地恐惧着被抛弃，恐惧着那个地底的东西！
“不会的。”我侧过头，脸颊蹭了蹭他冰冷的耳廓，声音坚定如铁，“永远不会。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
孙队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步枪，子弹上膛，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他走到b2库那扇厚重的、通往外界的主大门前，通过门上的观察孔，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条相对狭窄的上升通道，通道的尽头，隐约可以看到自然的光亮，以及……晃动的、属于敌人的身影。
“准备——”孙队举起了手，声音如同即将离弦的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中简陋或精良的武器，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大门。背上的程野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决战前的凝重，身体微微绷紧。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我们侧后方，仓库的某个角落猛地炸开！
伴随着巨响的，是混凝土和金属被强行撕裂、粉碎的可怕噪音！以及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烂、腥锈和某种无法形容的、古老恶意的气息，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般，瞬间席卷了整个b2库！
那个东西……
它等不及了。
它自己……破门而入了！
饥饿的恶魔，已经将它的爪牙，伸入了这最后的避难所！
“它进来了！！！”不知是谁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孙队猛地回头，看向那巨响传来的方向，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
前门未出，后路已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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