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沙海的烈日,仿佛要将刚刚从地下密室中带出的那点阴凉彻底蒸发殆尽。
楚湘紧紧捂着怀中的玉盒,那里面盛放的不是灵芝,而是辞玉的未来,是她全部的希望与光亮。
即使周身被热浪包裹,她的心却像是被一汪温润的泉水浸泡着,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急切。
“辞玉……”
她在心底无声地呼唤,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忘忧谷那葱翠的竹林,看到了那人倚在窗边,苍白的脸颊在得到救治后,渐渐染上健康红晕的模样。
她会看着他好起来,看着他对自己露出真正安心、依赖的笑容,然后,履行她的诺言,给他一个家,一个再无风雨侵袭的港湾。
尹宁跟在她身侧,目光复杂地掠过楚湘护得严严实实的胸口,那里是能救她心上人性命的灵药。
而她自己贴身收藏的那枚“凤翎令”,却冰冷而沉重。
她压下心头那一丝的愧疚,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如常:“楚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尽快按原路返回,穿过流沙带。”
“好!”楚湘回答得斩钉截铁,此刻的她归心似箭,恨不能生出双翅,立刻飞回忘忧谷。
两人依照来时记忆,谨慎地循着尹宁推算出的生门路径,再次踏入了那片危机四伏的流沙区。
脚步比来时更显急促,楚湘几乎是数着步子,计算着离开这片绝地的时间。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踏上流沙带边缘相对坚实的戈壁时,异变陡生!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燥热的空气,直射入她们身前不远处的沙地,尾羽剧烈颤抖着,带着赤裸裸的警告。
楚湘和尹宁脸色同时一变,瞬间背靠背站立,武器已然出鞘,警惕地扫视四周。
只见侧前方的风蚀岩后,以及身后她们刚刚走出的流沙带边缘,影影绰绰地冒出了十几道身影。
这些人并非之前追杀尹宁的人的黑衣打扮,而是穿着更为杂乱,却个个眼神凶悍,气息精悍,手中兵刃寒光闪闪,显然都是经验老道的江湖亡命徒。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壮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女人,她扛着一柄九环鬼头刀,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了楚湘,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声音沙哑难听:“‘玉面飞狐’楚湘?呵呵,真是让老娘们好等啊!”
楚湘心中猛地一沉。
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她迅速在记忆中搜索,确定自己并未与这伙人有过直接恩怨。
“你们是什么人?”
楚湘短剑横在身前,冷声问道,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快速评估着对方的实力。人数是她们的五倍还多,而且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来者不善。
刀疤脸女人嗤笑一声,用刀尖遥指着楚湘:“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有人出大价钱,要买你楚湘的命,顺便嘛……你刚才从这鬼地方肯定找到了好东西吧。”
她的目光贪婪地在楚湘怀里的位置扫过。
楚湘心念电转。
是林素月?还是凤三娘?或者是她在江湖上其他无意中结下的仇家?此刻已无暇细究。
尹宁低声道:“楚姐,情况不妙,她们有备而来。”
楚湘何尝不知。她深吸一口气,将怀中的玉盒往更深处按了按,低喝道:“冲出去!”
“小心她们的合击之术!”尹宁低喝一声,手中已扣紧了那柄细剑,眼神沉静,并未因人数劣势而慌乱。
楚湘更不答话,身形如电,率先迎上!
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陷入被动缠斗,必须速战速决,或者杀出一条血路!
短剑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直取冲在最前面的敌人咽喉!那人举刀格挡,却觉眼前一花,楚湘的剑尖已诡异地绕过刀锋,点向她的手腕。
“啊!”惨叫声起,敌人的武器脱手。
楚湘脚步不停,如同穿花蝴蝶,在刀光剑影中穿梭。
她的剑法狠辣刁钻,每一招都直奔要害,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哨。
这不是比武切磋,而是生死搏杀,任何一丝犹豫都可能万劫不复。
尹宁紧随其后,她的剑法则更显绵密严谨,如同织就了一张无形的网,往往在楚湘强攻的间隙,弥补防守的空缺,或是出其不意地刺向敌人难以防备的角度。
两人虽相识不久,但此刻却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背靠背,竟一时抵挡住了这群亡命之徒们疯狂的进攻。
兵刃交击的刺耳声响、怒吼声、惨叫声,在这片死寂的沙海中回荡。
楚湘的短剑染满了鲜血,她的手臂、肩背也添了几道火辣辣的伤口,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出去!把灵芝带回去!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了。
而且这些亡命徒显然也看出了楚湘是主力,大部分的攻击都朝着她倾泻而去。
车轮战下,楚湘的体力在飞速消耗,左臂的旧伤在激烈的对抗中开始隐隐作痛,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迟滞。
刀疤脸觑准一个空档,趁着楚湘刚刚格开侧面一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狞笑着,那沉重的鬼头刀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拦腰横斩而来!这一刀若是劈实,楚湘必定被腰斩!
“楚姐小心!”尹宁惊呼,想要救援却被两名敌人死死缠住,分身乏术。
楚湘瞳孔骤缩,生死一线间,她猛地拧身,将轻功催到极致,险险避开了腰腹要害,但鬼头刀的刀尖还是在她左侧腰肋处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
“呃啊——!”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身形一个趔趄,鲜血瞬间奔涌而出,染红了她半边衣衫。
“楚姐!”尹宁目眦欲裂,拼着后背挨了一刀,强行冲破阻拦,冲到楚湘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楚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额发。
她捂住伤口,但鲜血仍不断从指缝间涌出,迅速带走她的体力和体温。
她知道自己不行了,这道伤口太重了,在这缺医少药的沙漠绝地,已是致命。
“爸的,看你还能撑多久!”刀疤脸舔了舔刀锋上的血迹,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带着手下再次逼近。
楚湘靠在尹宁身上,呼吸急促而微弱,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她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缓缓围上来的敌人,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染满鲜血、却仍死死护着的胸口。
那里,玉盒的轮廓清晰可辨。
辞玉……她的辞玉还在等着它……
一个决绝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后的火花,在她心中骤然亮起。
她猛地将怀中的玉盒掏出,塞到了尹宁手中!动作快得不容拒绝。
“尹宁!”楚湘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她紧紧抓住尹宁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拿着!走!一定要把灵芝…送到忘忧谷…交给柳引神医…救辞玉!”
“不!楚姐!我们一起走!”尹宁看着楚湘那迅速丧失生机的惨状,心如刀绞。
她想要背起楚湘,却被楚湘用力推开。
“走啊!”楚湘嘶吼着,因失血而涣散的眼神爆发出最后骇人的光芒,带着疯狂与决绝,“你留下,我们都得死!我挡住她们!你有机会…走!答应我!救他!”
“顺便,替我告诉他……”楚湘的声音低了几分,“我食言了……”
尹宁只觉得手里的玉盒烫得吓人。
她看着楚湘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理智瞬间压倒了情感。
她知道,楚湘说的是事实。自己留下,除了多添一条亡魂,毫无意义。保住灵芝,完成楚湘的托付,才是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冷静下来,尽管心如同被撕裂般疼痛。
她紧紧攥住玉盒,指甲几乎要嵌进皮革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最镇定的声音承诺道:“好!楚湘!我以性命起誓,必将此物,亲手交到柳引神医手中!”
得到这句承诺,楚湘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却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笑容。那笑容在她苍白染血的脸上,显得无比凄美而释然。
“走!”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尹宁往后一推,自己则猛地转身,面对那群扑上来的恶徒。
她甚至没有再看尹宁离开的背影。
她将短剑交到尚能活动的右手,眼神中的光芒在迅速熄灭,但那份战意,却燃烧到了生命的尽头。
“来啊!杂碎们!”她发出沙哑的咆哮,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对着猎犬发出最后的挑衅。
她主动冲入了敌群,剑光再次亮起,却已是强弩之末,带着一种悲壮的惨烈。
刀疤脸没想到她重伤至此还敢反扑,一时被那不要命的气势所慑,动作慢了半拍。
尹宁趁着这短暂的混乱,施展出毕生所学的最快轻功,头也不回地朝着流沙带外疾驰而去。
身后,传来兵刃入肉的闷响,以及楚湘压抑的痛哼,还有敌人疯狂的叫骂声。
她的心在滴血,却不敢回头,只能将所有的悲愤与力量灌注在双腿上,拼命地逃离这片即将吞噬希望与生命的地狱。
怀中的玉盒,烫得如同烙铁,灼烧着她的灵魂。
——————
楚湘感觉不到疼痛了。
视野里是一片血红,耳边是嗡嗡的轰鸣。
她不知道自己挥了多少次剑,也不知道身上又添了多少伤口。她只是本能地挥舞着,格挡着,脑海里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青年的身影。
她想起了第一次在江南见到他时的惊鸿一瞥,想起了山洞中他破碎的哭泣和自己不可饶恕的冲动,想起了威远镖局那扇门后让她心碎的景象,想起了忘忧谷中他安静喝药时低垂的眉眼……
最后,定格在她脑海里的,是她对他描绘未来时,他脸上那抹让她心驰神往的浅笑。
‘辞玉……’她在心中无声地呼唤,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温柔,‘对不起……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好好的……’
‘等我治好你,我们就成亲……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种你喜欢的花……看你喜欢的书……把世上所有的好,都给你……’
‘我会好好爱你,用我的……全部生命……’
一柄长枪,从背后,猛地刺穿了她的胸膛。
楚湘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动作彻底停滞。
她低头,看着透体而出的染血枪尖,眼神开始彻底涣散。
玉面飞狐,终究没能飞出这片沙海…
也好,这里离天很近。星星很亮…
辞玉,你看那颗最亮的…是不是…就像…你的眼睛…
我的辞玉,以前受了很多苦。我们成亲以后,我要让他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往后我会用一生去爱他。
她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滚烫的沙地上,扬起一小片尘埃。
那双曾灵动狡黠、也曾深情缱绻的眼睛,缓缓闭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死亡沙海之上,那片仿佛永恒不变,冷漠而璀璨的星空。
至死,她的右手,仍紧紧握着那柄陪伴她纵横江湖的短剑。
而她的怀里,空无一物,却仿佛仍小心翼翼地护着什么。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忘忧谷。
竹影摇曳,药香浮动。
裴清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医书,看得专注。
他穿着柳引给他准备的月白常服,宽大的衣袖更衬得他身形纤细,脖颈低垂的弧度优雅而脆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如同一幅精心描绘的美人图。
系统光屏在他意识深处安静地悬浮着,上面正实时显示着【楚湘生命体征信号:已消失】的冰冷字样。
他翻过一页书,动作流畅自然。
恰在此时,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穿堂风,掠过山谷,吹入窗棂,拂动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也吹得他手中的书页哗啦作响。
他翻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停顿了一下。
仅仅是一下。
不到半个呼吸的时间。
随即,他如玉般修长的手指便恢复了动作,轻轻压平了被风吹乱的书页,目光重新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药方和注解上,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凝滞,只是风太大,扰了心神。
谷中依旧静谧,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他指尖划过书页的细微声响。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过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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