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三娘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待在书房里。
房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她斜倚在软榻上,目光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飘向悬挂在对面墙上的那幅画。
画中,青竹旁的人依旧清冷出尘,眼神空灵地望向远方,仿佛世间一切污浊都无法沾染他分毫。
可如今,再看这幅画,凤三娘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之前是惊艳,是占有欲被挑动却又因那份高洁而产生的一丝敬畏与“求不得”的怅惘。而现在……画中那清隽的眉眼,每一次勾勒,都仿佛化作一根根细密的针,扎进她的心里,引出一种混杂着烦闷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苏辞玉……”她无意识地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用力掐进了掌心。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不久前在“竹幽苑”的情景——那个蜷缩在地毯上,衣衫凌乱,泪眼朦胧,用嘶哑的声音说着“那个苏辞玉……早就死了”的身影。
那么破碎,那么绝望。
与眼前画中这个冰清玉洁,仿佛连一阵稍大的风都能惊扰到的谪仙,形成了无比惨烈的对比。
“宁为清霜碎,不作浊泥洼……”她想起那诗稿上力透纸背的字迹,那股子少年人的孤高与决绝,此刻想来,竟像是一句残酷的谶语。
他真的碎了。
在她,在林素月,在这醉仙楼的共同“努力”下,被一点一点磨碎了灵魂。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
不是以往想要征服的快感,而是一种……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
“难道我凤三娘,竟也会生出这等‘救妓从良’的可笑心思?”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试图用惯常的讥诮来压下心头那份陌生的柔软。
可那念头一旦生出,就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她想象着将他从那个泥潭里捞出来,洗净他身上的药味和风尘,看着他或许能慢慢找回一点点过去的影子?
哪怕只是不再露出那种被欲望支配的空洞眼神也好。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另一个现实的问题便砸了下来——林素月。
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
她掌控着醉仙楼,更掌控着苏辞玉。
自己上次用重利才换来一次会面,若想直接要人……林素月必然会趁机狮子大开口,提出更苛刻的条件。
为了一个玩物,值得吗?
“玩物……”凤三娘喃喃自语,目光再次落到画上,心里一阵烦躁,“他如今……还算是个‘玩物’吗?”
哪个玩物会让她如此心绪不宁?哪个玩物会让她对着一幅画发呆半晌?哪个玩物会让她一想到他此刻可能正被药力折磨,在别人身下承欢,就感到一股无名的怒火?
她猛地从软榻上坐起,在书房内烦躁地踱步。
“我这是在犹豫什么?”她突然站定,对着空气,仿佛在质问自己,语气带着一丝懊恼,“我凤三娘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需要这般瞻前顾后、斤斤计较了?”
是的,她想要他。
不是以前那种想要征服、想要玩弄的“想要”,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守护欲望的“想要”。
她无法忍受那样一个曾经如明月清辉般的人,就这般彻底烂在醉仙楼的污泥里,被林素月当成一个没有灵魂的工具来使用和交易。
“不就是代价吗?”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断,“我凤三娘付得起!”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中那股憋闷许久的郁气似乎找到了宣泄口。
她重新坐回书案后,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精明冷静的模样,扬声唤道:“来人!”
心腹侍女赤影应声而入,恭敬垂首:“主子有何吩咐?”
凤三娘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沉吟片刻,开口道:“去,给醉仙楼的林楼主递个帖子,就说我明日午後,亲自过府拜访,有要事相商。”
赤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问,立刻应道:“是,主子。”
“等等,”凤三娘又叫住她,补充道,“准备一下,把我们手上关于漕运那边,最新勘测到的那两条隐蔽水路的资料也带上。”
赤影心中一震。
那两条水路是她们费了极大心力才探明的,关乎未来巨大的利益,是极其重要的筹码。
主子这是……要下血本?她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属下明白,这就去准备。”
赤影退下后,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
凤三娘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指揉着眉心。
与林素月的交锋,绝不会轻松。那个女人贪婪又精明,定然会趁机索要更多。
但是……
她睁开眼,再次看向那幅画,目光变得坚定而锐利。
“苏辞玉,”她对着画中人,仿佛在立下一个誓言,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你等着。既然让我看到了你从前是什么样子,我就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烂在现在这副模样里。”
翌日下午,醉仙楼。
香炉里熏着昂贵的冷香,林素月姿态优雅地煮着茶,看着对面不请自来的凤三娘,脸上带着客套笑容。
“凤老板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林素月将一盏清茶推到凤三娘面前,语气不急不缓。
凤三娘没碰那茶,开门见山,她没那么多耐心绕弯子:“林楼主是聪明人,我也不废话。我来,是为了一个人。”
林素月眉梢微挑,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哦?不知是谁,能劳动凤老板亲自出面?”
“苏辞玉。”凤三娘吐出这三个字,目光紧紧盯着林素月,“我要带他走。”
密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
林素月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轻轻吹了吹茶汤,慢条斯理地道:“凤老板说笑了。‘玉公子’是我醉仙楼的人,更是我精心培养的头牌,岂是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条件你开。”凤三娘言简意赅,将一份卷宗推到林素月面前,“这是两条新的漕运水路图,价值几何,林楼主应该清楚。”
林素月目光扫过那卷宗,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但很快掩去。
她放下茶盏,摇了摇头,叹道:“凤老板好大的手笔。只是……玉公子,醉仙楼培养起来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况且,他要是离了醉仙楼,离了我特制的药,怕是活不下去啊。”她语带威胁,点出“蚀心”的存在。
凤三娘闻言,眼神骤然一冷,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冷笑道:“林楼主这么放心不下,居然还用药物控制了他。”
林素月面色不变,反而笑了笑:“凤老板此言差矣。我这是在保护他。在这醉仙楼,太过清醒,反而痛苦。如今这样,他没什么不好,至少……他能‘快乐’,不是吗?”
“快乐?”凤三娘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她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带着压迫感逼近林素月,“林素月,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要他,我要带他回去!解药,连同人,我一起要!”
林素月看着难得失态的凤三娘,心中更是笃定。
她慢悠悠地又给自己斟了杯茶,才抬眼看向凤三娘,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凤老板对他……倒是上了心。不过,辞玉是我醉仙楼的摇钱树,更是我的心血。凤老板若真想要他,单凭两条水路,恐怕……还不够。”
凤三娘直起身,深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她重新坐下,恢复了商人的冷静:“你还想要什么?”
林素月红唇微勾,缓缓报出了几个地名和数字,涉及矿产、店铺以及未来利益的分成。
饶是凤三娘早有准备,听到这些条件,眼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女人,果然贪婪!
两个女人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拉锯战。每一份利益,每一个条款,都争论得异常激烈。
时间一点点过去,茶杯里的水凉了又换。
最终,当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入室内时,一份条款更为苛刻的契书,摆在了两人面前。
凤三娘看着上面白纸几乎让她伤筋动骨的代价,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泛白。
她看了一眼对面气定神闲的林素月,又想起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和那幅清冷的画,最终,她一咬牙,在契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下了手印。
“人,和‘蚀心’的暂时缓解之法,我三日后要看到。”凤三娘放下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
林素月拿起契书,仔细检查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凤老板爽快。放心,三日后,我一定将玉公子……完好无损地送到您府上。”
凤三娘不再多言,起身拂袖而去。
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只为了一个被药物控制、身心俱损的男人。
值得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当她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连日来萦绕在心头的烦躁和憋闷,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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