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大部分时间都维持着沉默与疏离。
凤三娘送来的那些书籍和文房四宝,他偶尔会触碰,指尖划过书页或笔杆时,会流露出片刻属于“过去”的沉静,但一旦意识到可能被注视,那点微光便会迅速熄灭。
凤三娘依旧没有频繁出现,但她存在的痕迹无处不在。
她似乎在极力克制,用一种笨拙的方式,小心翼翼地靠近。
这日,赤影又送来了缓解“蚀心”药性的汤药。
与之前放下即走不同,这次她迟疑了一下,低声传达了一句主子的口信:“主子说,请公子按时服药,府中新来了一个厨子,擅长江南糕点,公子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吩咐下人。”
裴清正端着一杯清水,闻言,握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他没有看赤影,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过了好几秒,才用一种干涩的声音回道:“知道了。”
赤影退下后,室内重归寂静。
裴清将水杯放下,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竹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系统:‘宿主,她应该是在尝试用生活细节切入哦。从解药到饮食,一点一点渗透你的生活。’
裴清:‘嗯,她在试探我的反应,想找到除了‘恨’和‘欲望’之外,能与我建立连接的点。可惜,她找错了对象。’
几天后,一个傍晚。
凤三娘终于再次亲自踏入了这里。她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她在离裴清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确认他是否安好。
“在这里……还住得惯吗?”她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些。
裴清正坐在桌旁,面前摊开着一本书,但他显然没有看进去。
听到她的声音,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只是依旧垂着眼睑,没有看她,仿佛那书页上有无比吸引人的内容。
“劳凤老板费心。”他声音平淡,带着公式化的疏远,“这里很好,很安静。”
又是一阵沉默。
凤三娘似乎不太擅长这种迂回的交流,她习惯了掌控和命令。面对裴清这冷漠的样子,她显得有些无力。
她注意到他面前那本书,是她前几日让人送来的诗集。
她试图找一个话题:“这本诗集……你还看得进去?”
裴清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依旧没有抬头:“……偶尔翻翻。有些句子,倒是似曾相识。”
这话说得含糊,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凤三娘心湖。
似曾相识?是勾起了他过去在苏府,那个还能安心读书、吟风弄月的回忆吗?
她心中一动,向前稍稍挪了半步,语气也放得更缓了些:“我记得……你以前,也曾写过‘宁为清霜碎’这样的诗句。”
果然,在听到这句诗时,裴清的身体猛地绷紧了。
他倏地抬起头,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看向凤三娘。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刺,“那个写诗的人早就死了!凤老板何必一再提起?”他像是被激怒的困兽,猛地合上书册,发出“啪”的一声响,站起身就欲离开。
“我不是那个意思!”凤三娘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心中一急,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拦他,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衣袖。
裴清如同被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后退一步,眼神警惕而冰冷地看着她,胸口因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凤三娘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那副戒备十足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一丝心疼。
她收回手,语气带着几分懊恼和无奈:“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见过你从前的样子。我知道,那不该是现在的结局。”
裴清紧紧抿着唇,偏过头去,不再看她,但紧绷的肩膀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凤三娘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
她沉默了片刻,换了个方式:“苏辞玉,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楚湘的事。”她终于挑明了这个横亘在两人之间最深的芥蒂。
裴清的背影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凤三娘继续道,声音低沉:“我承认,当初在百花别苑,是我的错。我觉得那样一个清高的头牌,被当众折辱,是件有趣的事。”她顿了顿,像是在剖析自己过去的卑劣,“害死楚湘,也是因为利益相争。我是个小人。”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认自己的过错,尽管这承认依旧带着上位者的姿态。
裴清依旧沉默着,但紧握的拳头。系统在脑海中提示凤三娘的情绪波动。
“我知道,说这些于事无补。”凤三娘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叹了口气,“楚湘的死,是我的错。我……欠你一条命,也欠她一个交代。”
她等了等,没有等到任何回应。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最终,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低声道:“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这里,就是你的地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说完,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裴清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
这次对话之后,凤三娘似乎调整了策略。
她不再试图直接触碰裴清的过去或伤痛,而是变得更加沉默,只是将关心融入到更细微的地方。
天气转凉时,厚薄适中的新衣会悄然送来;甚至他偶尔对着窗外某株植物多看两眼,第二天那附近就会被收拾得更加整洁。
裴清将这一切“收”在眼里,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冷漠。
有时,凤三娘会在傍晚时分,远远地站在门外,并不进来,只是停留片刻,仿佛只是想确认他的存在。
裴清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但他从不回应。
他在营造一种假象——他依然恨她,依然无法释怀,但凤三娘持续不断小心翼翼的善意,像水滴石穿一样,正在他冰封的心墙上,凿开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缝。
他需要让凤三娘相信,她正在赢得一场极其艰难的战争。
而一旦她产生了这种信念,她就会投入更多,更难以放手。
这一夜,蚀心的药力再次袭来。
裴清蜷缩在床榻上,忍受着那熟悉的煎熬。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咬着唇,将所有的痛苦都压抑在喉咙深处。
他在等。
果然,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住了。
是凤三娘。
她听到了动静,却不敢贸然进来。
裴清在黑暗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适时地泄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呜咽,随即又立刻死死忍住。
门外的呼吸声明显一滞。
片刻后,他听到凤三娘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对守夜的侍女吩咐:“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快些!”
然后,那脚步声在原地徘徊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进来,带着满腔的担忧与无力,悄然远去了。
裴清缓缓放松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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