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辆简陋的马车,车夫是个沉默的中年女人,看到他们这副样子竟然也没有多问一句,只是默默掀开车帘。
车厢里很窄,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木头和霉味。
林素月先扶裴清上去,自己随后坐在他对面。
车门关上,隔绝了大部分雨声,只剩下车轮碾过泥泞路面的咕噜声,和雨水敲打车顶的沉闷声响。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相对而坐。
裴清身上湿透的嫁衣沉重冰冷,贴着皮肤,寒意不断往骨头里钻。他下意识地环抱住双臂,微微发抖。
不是装的。
是真的冷。
林素月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同样湿透的外袍。
裴清惊愕地抬头,现在?
林素月却没有看他。她利落地脱下大红色锦袍——里面还有一层中衣,但也被雨水浸透了大半——然后将那件还带着她体温的湿衣服,披在了裴清肩上。
“披着。”她说,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能挡点风。”
那件衣服是湿的,其实并不暖和,甚至因为吸饱了雨水而更沉重。
但上面残留的体温,透过冰凉的布料传递过来,竟真的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更重要的是——这个举动本身。
林素月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至少,不是裴清认知里那个强势、掌控一切、习惯用药物和锁链来解决问题的林素月会做的事。
他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林素月却已经移开目光,靠着车厢壁,闭上了眼睛。
她显然不打算交谈。
裴清也只能沉默。
他裹紧那件湿衣服,靠在另一侧车厢壁上,闭上眼睛。
马车最终停在了静心园的后门。
雨还在下,只是小了些。
林素月先下车,然后转身,伸手扶裴清。
静心园里一片狼藉。
之前被撞坏的大门还没来得及修,歪斜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庭院。
红绸被雨水打湿,蔫蔫地垂挂着。灯笼灭了大半,剩下几盏在风雨中摇晃,投下晃动的光影。
宾客早已散尽。
仆从们战战兢兢地躲在廊下,看到林素月和裴清这副模样回来,全都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林素月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拉着裴清,穿过杂乱的前庭。
喜堂还在。红烛已经燃尽,留下一滩滩凝固的蜡泪。供桌上的果品被打翻了一些,滚落在地。但那两张拜垫还整齐地摆在那里,鲜红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林素月牵着裴清,径直走进喜堂。
两人停在拜垫前。
林素月松开他的手,转向他。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死死锁在裴清脸上,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看穿,刻进灵魂深处。
“客人都走了。”她开口,声音在空荡荡的喜堂里回荡,“但仪式还是要完。”
裴清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迷茫:“现在……还要拜堂吗?我们这样……”
林素月打断他,“你是我要娶的人,我是你要嫁的人。天地为证,日月为鉴,宾客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她上前一步,逼近他。
“拜了堂,你就是我林素月名正言顺的丈夫。”
裴清被她眼中那种炽烈的光芒慑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却又被她抓住手腕。
“看着我。”林素月命令道。
裴清抬起眼,对上她的视线。
疯狂的占有欲,扭曲的执着,长久压抑后终于爆发的决绝,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
她在恐惧什么?
恐惧他再次离开?恐惧这场婚姻依旧是一场空?恐惧即使凤三娘死了,她也无法真正拥有他?
裴清不知道。
但他知道,此刻的林素月,需要一场仪式来确认什么,来锚定什么,来向自己证明什么。
于是他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
“好。”他说,“我跟你拜堂。”
林素月她松开他的手腕,转身走到供桌前,拿起三柱残香。
香在烛台上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她将香插进香炉,然后转身看向裴清。
“过来。”她说。
声音在空旷的喜堂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裴清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他身上的嫁衣还在滴水,在地上留下一串深色的水渍。发髻完全散了,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脸色苍白如纸,唇上的胭脂早已被雨水和泪水冲刷干净。
狼狈不堪。
林素月却似乎毫不在意。
她等他走到自己身边,然后转向供桌,缓缓跪了下去。
裴清看着她跪下的背影,迟疑了一瞬,也缓缓跪了下去。
湿透的嫁衣贴着冰冷的地面,寒意瞬间浸透膝盖。
“一拜天地——”林素月自己高声唱礼,声音在空荡的喜堂里显得异常突兀和凄凉。
她俯身,额头触地。
裴清跟着俯身。
起来时,他看到林素月的侧脸,紧绷的线条,紧抿的嘴唇。
“二拜高堂——”她继续唱,朝着牌位再次俯身。
裴清照做。
“夫妻对拜——”
林素月转过身,面向他。
裴清也转过身,面向她。
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在满地狼藉的喜堂里,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在青烟袅袅中,穿着湿透的、沾着泥污和隐约血渍的嫁衣,看着彼此。
林素月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是要把他吸进去。
然后,她缓缓俯身。
裴清也俯身。
额头几乎要碰到一起。
起来时,林素月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力道很大,像是怕他消失。
“礼成。”她说,声音沙哑,“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人。”
裴清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执念,轻轻点了点头。
“是。”他说,“我是你的人。”
仪式完成了。
一场没有宾客、没有祝福、只有满地狼藉和两个湿透狼狈之人的婚礼。
林素月站在原地,看着香炉里的香,看了很久。
然后她转过身,看向裴清。
“去换衣服吧,别着凉。”
裴清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内室。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林素月还站在喜堂中央,站在那片狼藉里,站在香的青烟中,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湿透的红袍贴在她身上,背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异常单薄,又异常执拗。
裴清收回目光,走进了内室。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他靠在门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脸上所有的脆弱、迷茫、顺从,像面具一样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平静,和眼底一丝冰冷的兴味。
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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