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诺下班后，在咖啡馆找到了还在独自发呆的韩立民。看到侄女再次到来，韩立民眼神带着一些无措。
二叔！您晚上去哪里？
住酒店吧！
韩立民有气无力的说。
二叔，您不能住酒店！小诺一手拉起了韩立民的行李箱。家里有的是房间，您回自己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韩立民本想拒绝，但自己实在是没地方，再加上侄女的生拉硬拽，还是乖乖的跟着回了老宅。
到家后，站在老宅门前，韩立民表情局促：小诺，你爸他们都在，我这突然...
什么您家我家的，小诺不由分说地拉着韩立民往里走，这是韩家老宅，您从小长大的地方，回自己家还犹豫什么？
两人拉扯间，院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李大强叼着烟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韩立民手中的行李箱上，又移到他略显憔悴的脸上。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韩立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李大强也没吭声，只是默默走上前，一把接过韩立民手里的行李箱，转身就往屋里走。
韩立民愣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小诺偷偷观察着二叔的表情，看到他眼眶微微发红，赶紧拉着他跟上父亲的脚步。
爸，二叔暂时住客房可以吗？小诺试探性地问。
李大强头也不回：住什么客房，西厢房不是一直空着吗？我看那里面有他的东西，估计是他小时候住过的。
韩立民闻言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西厢房，他已经很久没进去过了。
王秀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看到韩立民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韩大哥来了啊，正好，晚上多做几个菜。
戎峰从王秀身后探出头，好奇地看着几人的动作。
韩叔叔好！戎峰乖巧地喊道。
韩立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伸手想摸摸戎峰的头，又觉得不合适，手在半空中尴尬地收了回来。
李大强把行李箱放到西厢房门口，转身对王秀说：秀儿，去买瓶好酒来。
王秀会意，解下围裙就往外走。小诺想跟去帮忙，却被父亲拦住：你带你二叔去看看房间，收拾收拾。
西厢房保持着简单的陈设，一张老式木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韩立民站在门口，仿佛穿越回了少年时代。墙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划痕，是他小时候量身高时刻的。
二叔？小诺轻声唤道。
韩立民回过神来，走进房间，手指轻轻抚过书桌边缘：这张桌子...是我十五岁生日时，父亲亲手给我做的。
小诺从没见过二叔这样感性的样子，不知该说什么好。韩立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迅速收敛情绪：挺好的，就住这儿吧。谢谢你，小诺。
晚饭时，李大强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还特意做了自己的家乡的特色菜。王秀买回来的那瓶茅台摆在桌子正中央，像个庄严的仪式品。
吃吧，李大强简短地说，给韩立民夹了一筷子鱼，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韩立民受宠若惊，连忙道谢。饭桌上气氛有些拘谨，只有戎峰天真烂漫地问东问西，缓解了不少尴尬。
饭后，李大强突然对王秀和小诺说：你俩带戎峰去里屋看电视吧，我和老韩喝两杯。
王秀了然地点头，拉着还想说什么的小诺离开了餐厅。很快，桌上就剩下两个中年男人和那瓶茅台。
李大强拧开瓶盖，先给韩立民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他举起酒杯，只说了一句：那个！有啥事都会过去的，别上头。说完一仰头，整杯酒直接下了肚。
韩立民愣住了，他本以为李大强会说些客套话或是讽刺他几句，没想到竟是这么直接的安慰。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了一声，跟着干了一杯。
烈酒入喉，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韩立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李大强却已经又给两人满上了。
老李...韩立民想说什么。
李大强摆摆手：先喝，喝完再说。
三杯下肚，两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酒精似乎融化了他们之间多年的隔阂，让那些藏在心底的话终于有机会浮出水面。
老韩，李大强突然开口，我以前觉得你不是个东西，对小诺不好，现在看...是我误会你了。
韩立民苦笑：不，你没误会。我以前确实...不是个好叔叔。父亲和大哥去世后，我才明白家人有多重要。
李大强又倒了一杯酒：小诺那丫头，倔得很，像她爸。当年她非要跟振国在一起，我死活不同意。
为什么后来同意了？韩立民问出了多年的疑惑。
李大强眼神变得柔和：因为那小子看小诺的眼神...跟我当年看王秀一模一样。他喝了一口酒，我知道什么是真爱，拦不住的。
韩立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两人又干了一杯，话题渐渐从儿女转到了各自的生活。
吴云她...一直这样？李大强小心翼翼地问。
韩立民摇摇头：刚结婚时还好，后来...越来越过分。我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为了家庭和睦...
屁的家庭和睦！李大强一拍桌子，女人不能惯，越惯越混蛋！
韩立民被他的直白逗笑了：其实我现在说得轻松，当年追王秀的时候，我不也是天天当孙子。
但咱们有一点，我比你幸运，王秀是个过日子的。
两人相视一笑，又干了一杯。酒过三巡，话题越来越深入。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大哥。韩立民突然说，声音低沉，父亲眼里永远只有他。我考第二，父亲会说为什么不是第一；大哥考第二，父亲会说下次努力
李大强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后来大哥为了真爱，跑到了部队。和家里闹翻了。但他在部队，依然很优秀。我还是比不上。
韩立民苦笑着摇头，连小诺...父亲也明显更疼爱她。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因为我太没用了，所以父亲才不喜欢我。
李大强给他倒了杯酒：你想多了。可能老爷子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不会表达。
韩立民猛地抬头：真的？
骗你干啥？李大强哼了一声，你这外表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但你这性子软的可怕。
听到这话，韩立民的眼圈红了，他仰头喝干杯中酒，掩饰自己的失态。
夜深了，酒瓶渐渐见底。两个中年男人从儿女谈到妻子，从事业谈到理想，从过去的误会谈到现在的理解。那些积压多年的心结，在酒精和真诚的催化下，一个个解开了。
老李，韩立民大着舌头说，我明天就去办离婚手续，然后申请调去广州。
李大强点点头：离了好，那种女人留着过年啊？他拍了拍韩立民的肩膀，广州不错，如果想小诺了，咱们就一起来北京。你调到广州，咱们也可以常聚聚。
这些话，让韩立民鼻子一酸。他知道，这意味着李大强真正接纳了他，把他当成了家人。
一定。韩立民郑重地说，小诺就拜托你了。
废话！那是我闺女！李大强瞪眼，随即又笑了，不过...有你这个二叔疼她，挺好。
此时，在不知不觉中，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两人也终于喝光了最后一滴酒。李大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睡...睡会儿吧，老了，熬不动了。
韩立民也站起来，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两人互相搀扶着，像多年老友一样跌跌撞撞地各自回房，留下满桌狼藉。
小诺早上起来，看到餐厅的景象吓了一跳。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酒瓶和剩菜，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从昨晚隐约听到的谈笑声判断，父亲和二叔似乎已经冰释前嫌。
厨房里，王秀正在准备早餐。看到小诺进来，她眨眨眼：两个老小孩喝到天亮，估计得睡到中午了。
小诺好奇地问：妈，爸和二叔...他们聊了什么？
王秀神秘地笑笑：男人的事，咱们不打听。不过...她顿了顿，你爸今早回房的时候，说了一句老韩人还不错
小诺惊讶地瞪大眼睛。她知道，从父亲嘴里说出这句话，分量有多重。
中午时分，韩立民率先醒来。他头痛欲裂地走到院子里，正碰上在晒太阳的李大强。
醒了？李大强递给他一杯浓茶，解酒的。
韩立民接过，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那天起，韩家老宅的气氛彻底变了。李大强不再对韩立民冷嘲热讽，韩立民也不再拘谨客气。他们像真正的兄弟一样相处，偶尔还会一起下棋、喝茶，讨论时事。
小诺看着这一切，心中满是温暖。她知道，这是父亲和二叔送给她的最好礼物——一个真正和睦的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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