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碎片在陆青珩的意识中缓缓沉没，留下的是无尽的悲凉与沉重的叹息。他望着眼前那因记忆回溯而气息更加萎靡、甚至有些呆滞的鬼王少年，以及四周那无数凝固的、流露出麻木悲伤的怨魂，眼神深邃。
痛苦与怨恨并非无缘无故，但这无尽的沉沦与毁灭，终究不是解脱。
“你们的痛苦，源于不公，源于背叛，源于绝望。这痛苦，孤看见了。” 陆青珩的声音在寂静的幻境废墟中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但，以这痛苦为食，困于此地，将一切生者拖入你们的噩梦，便是你们想要的永恒吗？”
鬼王少年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幽绿的火焰微弱地跳动着，疯狂与憎恨淡去，更多的是一种被剥开伤疤后茫然无措的痛楚。周围的怨魂们也微微波动，仿佛在无声地共鸣。
陆青珩向前迈出一步，这一步并非威压，而是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踩在生与死的界限之上。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幽蓝色的光芒在掌心凝聚，不再是之前那充满毁灭气息的冥河，而化作一团柔和、深邃、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安魂冥光。光芒中，似乎有无数星辰明灭，有古老的歌谣低吟，那是来自幽冥深处，指引迷途亡魂归去的安宁气息。
“选择一：接受净化，散尽怨念，归于虚无。你们的痛苦，你们的执念，就此烟消云散。这片土地，将重归寂静。” 陆青珩的声音不带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彻底的终结，亦是彻底的解脱。”
“选择二，” 他话音一转，掌心的冥光骤然内敛，化作一点幽深的旋涡，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又似乎能孕育出全新的存在，“臣服于孤，交出你们的怨恨与力量，成为冥帝座下之卒。孤赐予尔等新生形态，保留神智，为孤所用。尔等之怨恨，亦可化为锋刃，指向这……造就了你们，也抛弃了你们的，该死的末世。”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着鬼王少年那空洞的双眼：“跟随孤，向这无情的天地，向这扭曲的世道，讨一份血债！让你们的痛苦，化为力量，而非枷锁。此路，或许荆棘，但……或有超脱之日。”
选择，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彻底的消亡，还是……在毁灭中寻求一丝复仇的可能，在臣服中换取一缕新的、也许依旧灰暗的生机？
鬼王少年沉默了。四周的怨魂也沉默了。只有无尽的、粘稠的怨气在无声地翻涌，诉说着千般不甘，万般苦痛。
彻底消散？意味着承认一切苦难都毫无意义，就此结束。他恨，他不甘！他恨那些抛弃同伴的幸存者，恨那些抢夺物资的暴徒，恨那视而不见的车队，恨这该死的末日！就这么散去，他不甘心！
可是……臣服？成为另一个存在的奴仆？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囚禁？
然而，陆青珩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那种执掌死亡、凌驾于一切亡者之上的至高威严，让他感到本能的敬畏与……一丝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吸引力。那是一种同源，却更为浩瀚、更为秩序的存在。而且，那句“向这末世复仇”，如同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那早已被怨恨填满的心里，激起了一圈涟漪。
复仇……是的，复仇。不仅仅是对具体的某个人，而是对这该死的世道！凭什么他们要被遗忘在这里腐烂，而其他人却在外面苟延残喘？
他抬起头，看向陆青珩，看向那深邃如渊的眼睛。那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冰冷的平静和掌控一切的威严。但不知为何，这反而让他感到一丝……“真实”。比那些虚伪的怜悯，更让他信服。
周围的怨魂也开始发出细微的、如同风过隙缝般的呜咽，似乎在等待，在期盼。
时间，仿佛凝固了。
良久，鬼王少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那被怨气笼罩的单薄身影，弯折成一个臣服的弧度。他周身的黑色怨气，不再狂暴，而是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平息，最终凝聚成一小团深邃的黑影，匍匐在陆青珩脚前。
一个嘶哑、干涩，却不再疯狂的声音，直接在陆青珩的识海中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决绝：
“我……影戾……愿……臣服。请……赐予……复仇之力。”
话音落下，四周那无数凝固的怨魂，也如同得到指令，齐齐朝陆青珩的方向，做出了无声的、表示臣服的姿态。滔天的怨气，不再充满攻击性，而是化作一种沉郁的、冰冷的、等待被驱使的力量。
“善。” 陆青珩眼中幽蓝光芒一闪，口中吐出一个字。
掌心那点幽深旋涡骤然扩大，将匍匐在地的“影戾”完全笼罩。无数玄奥的符文在光芒中流转，那是冥帝权能的烙印，是重塑与契约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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