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博士的问题尖锐而直接,如同手术刀般切入了合作的核心——信任的基础与自由的边界。他并非不谙世事的老学究,恰恰相反,能在那个波谲云诡的时代成为学界的泰山北斗,他深谙政治与科学的复杂纠葛。末世之下,权力对知识的渴求与束缚,只会更甚。他不愿再次沦为任何人的工具,哪怕这个“任何人”看起来似乎建立了一些秩序。
陆青珩没有立刻回答陈远关于“工具”的诘问,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那双充满智慧与警惕的眼睛,片刻之后,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沉稳:“陈博士,言语苍白,难以取信。眼见为实,或许更能说明一些问题。请。”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率先向病房外走去。周师傅、老猫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阻拦,只是默默跟上,隐隐形成一个护卫圈。陈远博士深深地看了陆青珩的背影一眼,支撑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在护士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跟了上去。
他们没有去会议室,也没有去任何象征权力的地方,而是径直走向了基地的中心广场,然后穿过广场,走向正在扩建的外城区。陆青珩的步伐不快,足以让陈远看清沿途的一切。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秩序。街道虽然简陋,但整洁干净,有专门的人清扫。人们行色匆匆,但并非麻木或惊慌,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物资分发点前,队伍井然有序,没有哄抢,守卫士兵面容严肃,但眼神中没有欺压,只有警惕。建筑工地上,人们喊着号子,挥汗如雨,修复着房屋,夯筑着围墙。远处的训练场上,士兵们正在进行战术演练,呼喝声整齐有力,带着一股悍勇之气。孩子们在划定的安全区域玩耍,虽然衣服破旧,但脸上有笑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违的、名为“希望”与“忙碌”的气息。
这与陈远博士在兄弟会短暂的囚禁时期所见的景象——压抑、混乱、等级森严、底层麻木不仁——截然不同。他看到了一个正在努力运转、且有章法的小型社会雏形。虽然军事化管理的痕迹很重,但核心是运转,而非单纯的压迫。
“我们制定法典,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劳有所得,战士用命,工匠用心,医师救人,各司其职,各安其分。” 陆青珩边走边平静地介绍,“我们庇护幸存者,对抗怪物,抵御外敌,为的是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活得有尊严,而非成为某个野心家脚下的枯骨。陈博士,在冥府,科学是武器,是工具,但更是探索未知、延续文明的灯塔。只是,这灯塔的光,首先要照亮我们脚下的路,驱散眼前的黑暗。”
陈远博士沉默地听着,看着,眼神中的审视与怀疑并未完全消散,但那份极度的戒备,似乎松动了一丝。他看到了秩序,看到了努力,但这还不足以让他完全信服。秩序可以伪装,目标可以粉饰。
他们来到了一片被清理出来的、相对空旷的区域。这里远离核心居住区,是训练场的一角。陆青珩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陈远。
“陈博士,你质疑我的力量,质疑冥府的‘秩序’能否给予你真正的自由。那么,请看。”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心念微动。空间仿佛泛起一丝涟漪,紧接着,两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不远处。
左边,是一具穿着破旧衣衫的丧尸。它身体完好,没有腐烂,但皮肤青灰,眼珠浑浊。然而,它此刻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攻击欲望,甚至微微低垂着头,仿佛在等候命令。与外面那些疯狂、嗜血的同类,判若两“人”。
右边,则是一个更加诡异的“存在”。它身形飘忽,仿佛由灰色的雾气凝聚而成,勉强能看出人形轮廓,但面容模糊,周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气息。这是鬼卒,刚刚被“影戾”转化、训练不久的新成员。
陈远博士的瞳孔骤然收缩!以他的见识,自然瞬间就认出了这两样东西——末世中最常见的、象征着死亡与混乱的两种存在:丧尸,和更诡异的灵体!但眼前这两者,却显得如此……“温顺”?不,不止是温顺,更像是一种……被“束缚”的状态。
陆青珩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直抵人心:“末世降临,生死界限模糊。丧尸,是亡者之躯,被混乱的生机驱动,只余本能。鬼物,是亡者之念,凝聚不散的怨恨与执念。”
他抬起手,指向那具安静的丧尸:“在我眼中,它们并非不可理喻的怪物。它们只是……迷失了归途的残魂,与腐朽了生机的躯壳。” 他的指尖,一缕极其淡薄、却蕴含着玄奥波动的幽蓝色光芒闪过。
那具丧尸仿佛接收到了什么指令,缓慢地、有些僵硬地走到旁边一堆废弃的建筑材料旁,伸出青灰色的手臂,开始将散乱的砖块,一块一块,整齐地码放起来。动作虽然笨拙,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感”。
接着,陆青珩的目光转向那名鬼卒。鬼卒身影一晃,如同烟雾般消散,下一刻,出现在数十米外的一棵枯树旁,从树洞中,“取”出了一枚之前被人故意藏进去的、闪着微光的金属片(用作演示的小道具),然后又瞬间飘回,将金属片放在地上。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如鬼魅。
“生死之间,并非不可逾越的鸿沟。” 陆青珩收回目光,看向脸色终于剧变的陈远博士,他的眼中,幽蓝色的光芒微微流转,仿佛倒映着冥河的深邃,“我所执掌的,并非创造或扭曲生命,而是……梳理、引导、掌控这生与死边界上的‘存在’。狂暴的亡者,可化为安静的劳力;迷茫的魂灵,可成为忠诚的耳目与利刃。”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我的力量,源于对‘死亡’与‘存在’本质的理解与驾驭。它或许不容于旧日的伦理,但在这片废土上,它是秩序的一部分,是生存的基石,是……让文明之火不至于彻底熄灭的一种可能。”
“冥府的道路,便是以此为基础,统合生者与亡者之力,在这末世之中,杀出一条生路,建起一方秩序。我们需要的,不是盲从的工具,而是能理解这条道路、并愿意与之同行的智者。”
陈远博士死死地盯着那具码放砖块的丧尸,又看向那飘忽不定、却令行禁止的鬼卒,最后,他的目光回到了陆青珩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中,震惊、怀疑、审视、思索……种种复杂的情绪剧烈地交织、翻腾。
他看到的,不是神迹,不是魔法,而是一种超越了现有生物学、能量学认知的、对生命与死亡现象的绝对控制力。这不是兄弟会那种粗暴的、充满亵渎感的“造神”实验,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法则”层面的驾驭。
这力量,危险,神秘,强大,且……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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