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找不到你人。”
“你去哪儿了？”
江屿的声音低沉沙哑，穿透初夏微凉的夜色，像一块巨石投入苏念薇本就波澜汹涌的心湖。他拄着拐杖，从楼下的阴影里一步步走出来，路灯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格外亮，里面翻涌着探究、压抑的怒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恐慌。
他在这里等了多久？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念薇的心脏猛地一缩，刚刚在许哲那里承受的巨大压力和挣扎，此刻混合着被江屿撞破的慌乱，几乎要将她击垮。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的目光，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镇定。
“我……我没去哪……”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心虚，“就是……随便走了走……”
“随便走了走？”江屿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走到西边的老图书馆去了？”
念薇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他知道了？！他看到了？！他怎么会在那里？
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色和惊惶的眼神，江屿眼底最后一丝希冀也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失望和冰冷的怒意。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嘲讽的弧度：“怎么？是去回味昨晚的烟花，还是……去赴别人的约？”
他的话音落下，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句“别人的约”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在念薇心上。
原来他看到了。看到她和许哲在那里说话。
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许哲说了多么恶毒的话，提出了多么卑鄙的条件！他只知道她私下见了另一个男生，就用这种怀疑的、带着刺的语气质问她！
眼眶瞬间就红了。但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不能哭。不能让他看出异样。许哲的警告像紧箍咒一样勒着她的神经。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哽咽，“我和许哲……只是偶然碰到……说了几句话……”
“偶然？”江屿嗤笑一声，显然不信，“那么偏僻的地方，能偶然碰到？还说了那么久的话？”他向前逼近一步，受伤的腿让他动作有些踉跄，但气势却丝毫不减，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彻底剖开，“他说什么了？是不是也跟你分析我的腿伤，我的特招，我的‘前途未卜’？嗯？”
他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在念薇最痛的神经上！她浑身发抖，几乎要站立不住。他猜到了！他猜到许哲会说什么！那他知不知道许哲手里的“王牌”？知不知道那个恶毒的交易？
看着她剧烈反应却依旧沉默不语的样子，江屿眼底的怒火更盛，更多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失望和一种被背叛的痛楚。他以为经过昨晚，他们之间至少有了不一样的默契和信任。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苏念薇，”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我江屿是瘸了一条腿，可能以后也打不了球了，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前途了！但我还不需要你因为同情，或者因为别人的几句‘好心提醒’，就跑来对我虚与委蛇，甚至……私下里替我寻找所谓的‘后路’！”
他把她去见许哲的行为，完全误解成了是对他的怜悯和对他能力的否定！
“我没有！”念薇猛地抬起头，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我不是因为同情你！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你不行！”
“那是什么？！”江屿猛地打断她，情绪也有些失控，声音扬了起来，“那你告诉我！你偷偷跑去见一个明显对你有意思、又处处针对我的人，是为了什么？！看他怎么展示他比我更‘适合’？还是听他告诉你，怎样选择才是‘明智’的？！”
他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下来。念薇张着嘴，那个残酷的交易条件就在嘴边翻滚，几乎要脱口而出——是为了你！是为了保住你最后的机会！
可是……不能说。一旦说了，以江屿的骄傲和脾气，他宁可彻底放弃，也绝不会允许她用自己的疏远去交换一个渺茫的可能！那只会激化矛盾，让事情变得更糟，正好中了许哲的下怀！
巨大的委屈和无法言说的痛苦几乎要将她撕裂。她看着他通红的、盛满愤怒和失望的眼睛，看着他那条刺眼的绷带，所有的解释和辩解都化作了无力而心碎的泪水。
她只能不停地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江屿……你相信我……”
她的哭泣和反复苍白的否认，在江屿看来，却更像是一种被戳穿后的无力和掩饰。
他眼底的光，一点点地，彻底寂灭了。
所有的怒火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荒凉。他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向后退去，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算了。”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里面带着一种心灰意冷的淡漠，“你不必说了。”
他转过身，拄着拐杖，背影在路灯下拉出一道孤寂而决绝的影子。
“江屿！”念薇哭着喊他的名字，想上前拉住他。
他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次也没有回头，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却又异常坚定地，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承)**
念薇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晚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带来刺骨的冰凉。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她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明明是想保护他，却反而伤他更深。他那些带着刺的质问和最后心灰意冷的眼神，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
许哲那张看似温和实则冷酷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
都是因为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绝望席卷了她。她不能就这样认输！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屿被这样毁掉，看着他们之间刚刚萌芽的感情被这样残忍地扼杀！
她猛地擦干眼泪，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起来。
许哲以为抓住了她的软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他错了。
第二天，念薇顶着红肿的眼睛去了学校。她没有再试图去找江屿解释，也知道此刻任何苍白的解释他都听不进去。
她一整天都异常沉默，像是在积蓄着某种力量。课间，她找到了班长张薇。
“班长，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单独跟你说。”念薇的表情异常严肃。
张薇有些惊讶，但很快点头，和她来到了相对僻静的楼梯拐角。
念薇没有任何隐瞒，将许哲昨天如何找到她，如何用所谓的“影像资料”威胁她离开江屿以换取一个“待定”机会的事情，原原本本、清晰地告诉了张薇。她没有哭，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只是紧紧攥着的拳头泄露了她内心的激荡。
张薇听完，脸上温和的表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愤怒：“他怎么能……这么卑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嫉妒了，这是敲诈！是恐吓！”
“我知道空口无凭。”念薇冷静地说，“但我需要你的帮助，班长。我需要有人知道这件事，需要有人……替我作证。而且，我相信许哲既然敢这么做，一定会有痕迹。他提到的那个‘影像资料’，不管是真是假，都必须查清楚！”
张薇看着念薇通红的眼睛里那份异常的坚定和勇敢，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念薇，你做得对！这件事绝对不能妥协！这不是帮江屿，这是在毁了他，也是在侮辱你！”她思考片刻，果断道，“这件事光我们两个不够。我们必须立刻告诉李主任！许哲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校规，甚至可能触犯法律！必须由学校出面干预调查！”
“可是……证据……”念薇有些担心。
“放心！”张薇眼神锐利，“只要他做了，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而且，他这种行为本身就是最大的突破口！李主任和学校绝不会姑息这种恶性事件！”
有了张薇的支持，念薇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两人立刻动身前往班主任办公室。
她们将情况详细汇报给了李主任。果然，李主任听后大为震怒，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一边安抚念薇，表扬她的勇敢和清醒，一边立刻拿起电话，联系校领导和安全部门，要求立刻介入调查，并第一时间控制住许哲，避免他销毁任何可能存在的证据。
学校的反应比想象中更快。下午第一节课刚下课，许哲就被两位表情严肃的校领导从教室里叫走了。全班同学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议论纷纷。
念薇坐在座位上，手心依旧因为紧张而出汗，但心情却有一种豁出去的平静。她看了一眼斜前方那个依旧冷漠的背影，心里默默地说：江屿，再等等。很快，你就会知道真相。
事情的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在学校的严厉审查和施加的心理压力下，许哲的心理防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固。他最初还试图狡辩，但当学校表示要深入追查所谓“影像资料”的来源并可能报警处理时，他最终还是崩溃了。
所谓的“影像资料”根本子虚乌有，只是他为了增加威胁分量而编造的筹码。他承认，他因为嫉妒江屿在篮球和念薇关注度上的“优势”，又自认为比“前途渺茫”的江屿更“适合”念薇，才想到了用匿名举报和后续威胁这种极端方式，想逼念薇“做出明智选择”，并彻底击垮江屿的信心。
他交出了匿名信的底稿和发送记录，一切都真相大白。
放学之前，李主任特意来到班级，虽然没有公布全部细节，但郑重宣布了对许哲的处分决定（留校察看，取消一切评优资格），并强调学校对恶意竞争和诽谤威胁等行为的零容忍态度，同时表示会对受到不公待遇的同学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和帮助。
全班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猜到了这件事必然与江屿最近的遭遇有关，目光纷纷投向他和念薇。
江屿坐在座位上，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放在桌下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着。
放学铃声响起。
同学们陆续离开。念薇收拾好东西，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向依旧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的江屿。
她在他面前站定，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嘴唇，轻声道：“江屿，现在……你愿意听我解释了吗？”
江屿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她。那里面有震惊，有恍然，有残余的痛楚，还有更多难以分辨的情绪。
他还没有开口，念薇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拿出来一看，是一条新短信。
来自一个没有存储的、却有些眼熟的号码。
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
【你赢了。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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