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京城,寒意已浸到骨子里。怡红院书房的窗缝里总钻着风,吹得烛火明明灭灭,却吹不散案上堆积如山的书卷。宝玉将厚实的棉帘又掖了掖,指尖划过《近三年县试墨卷》的封皮,纸页边缘已被反复摩挲得发毛,上面用红笔圈出的“策论需重实务”“经义当求新意”等字样,墨迹都快透到纸背去了。
“二爷,该用晚膳了。”袭人端着个食盒进来,见他正对着幅《漕运图》出神,案上的粥早已凉透,不由得叹了口气,“您从辰时坐到现在,就啃了两块点心,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她将新热的莲子粥放在他手边,“这是林姑娘让人送来的,说里面加了些桂圆,能安神。”
宝玉抬头时,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铺开,他接过粥碗,却没立刻喝,只是望着碗里的桂圆笑:“还是林妹妹细心。”他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堆里翻出张纸,上面是他草拟的策论提纲,“袭人,你看这篇《论漕运利弊》,我打算从‘河道淤塞’‘官吏盘剥’‘南北粮价差异’三个方面写,你说会不会太琐碎?”
袭人哪懂这些,只帮他将散落的书卷归拢整齐:“二爷写的定是好的。前儿周大人来看您,还说您的策论有‘经世济民’的气象呢。”她瞥见案角堆着的《农桑辑要》,封面上沾着些墨迹,“这书您都翻了七八遍了,还有哪里不懂?”
“你看这里。”宝玉翻开书,指着“江南水稻亩产”一节,“书上说‘亩产三石’,可我查了《顺天府志》,去年江南大水,亩产竟不足一石。若只引古书数据,不提天灾人祸的影响,写出来的策论便是空谈。”他拿起笔,在页边批注:“治农需知天时,更需察地利,不可拘泥古法。”
正说着,茗烟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脸上带着喜色:“二爷,柳公子让人送了好东西来!”他将纸包打开,里面是几本线装书,最上面的《县试考官喜好辑录》封面上,还贴着张柳砚亲笔写的便签:“李大人最恶‘空谈义理’,策论中需多举本县实例,如‘东河淤塞致粮船滞留’等,方能切中要害。”
宝玉眼睛一亮,连忙翻开那本《辑录》,里面竟详细记录了李大人近五年的阅卷偏好:某年称赞“用《水经注》解漕运难题”的策论,某年批评“引经据典却无实务”的文章,甚至连他批注过的“‘民为邦本’当落实于减税”等字句,都被柳砚一一摘录下来。
“柳兄真是有心了。”宝玉摸着纸页上柳砚清秀的字迹,忽然想起这位寒门好友为了搜集这些信息,定是跑遍了京城的书肆,不由得心头一暖,“茗烟,取我那方端砚来,我得把这些要点赶紧誊写到策论里去。”
待他将李大人的偏好与策论一一对应修改完,窗外的天色早已黑透。檐角的风铃声被夜风吹得叮当响,他揉着酸痛的肩膀起身,忽见案上放着个锦盒,是黛玉午后送来的,打开一看,里面是支莹白的羊毫笔,笔杆上刻着“学海无涯”四个字,旁边还压着张纸条:“县试在即,不必求全,只需平常心待之。附《策论易错点》一份,细看。”
展开那张《策论易错点》,上面是黛玉清秀的小楷,列着“引用典籍需核对原文”“提及地名需注现今称谓”“论及赋税不可过于激进”等十余条,连“字迹需工整,忌连笔”这样的细节都写进去了。最末一行,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是怕他看得烦闷。
宝玉拿起那支羊毫笔,笔杆温润如玉,想来是黛玉特意找人定制的。他走到窗边,望着潇湘馆方向的灯火,那里依旧亮着,像颗温柔的星子。他忽然觉得,这连日的辛苦都化作了暖流淌在心底——原来有人为他翻遍典籍,有人为他搜集考官喜好,有人为他细数易错细节,这场县试,他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接下来的几日,宝玉的书房几乎成了“策论作坊”。他将柳砚提供的“本县实例”、林如海笔记里的“漕运旧案”、黛玉整理的“易错点”与自己的经史知识融会贯通,写出的策论越发扎实。有时写到深夜,倦意上头,便拿起黛玉送的笔,在纸上写几句“子在川上曰”,墨香混着桂花香,倒也能提神。
这日清晨,宝玉正在誊写策论定稿,忽听外面传来喧哗声。茗烟跑进来,手里拿着张榜单,脸涨得通红:“二爷!县试的论题出来了!是《论农桑与民生》!”
宝玉心中一动,这论题竟与他连日钻研的“农桑水利”不谋而合。他接过榜单,只见上面写着“以‘农为邦本’为纲,论如何兴农桑、安民生”,字迹遒劲有力,正是李大人的笔体。
“太好了!”宝玉握紧榜单,指节都有些发白,“我前几日写的《论江南农桑改良》,正好能用上!”他转身往案前跑,却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连日熬夜让他头晕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
“二爷!”袭人连忙扶住他,见他脸色苍白,不由得急了,“您瞧瞧您这模样,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今日说什么也得歇半日!”她不由分说地夺过他手中的笔,“林姑娘特意交代,让您考前务必养足精神,不然写再好的策论也没用!”
宝玉拗不过她,只得在榻上躺了片刻。可脑子却闲不住,总在琢磨“农桑”二字。他想起现代学过的“农业技术改良”“防灾体系建设”等知识,想着如何用古人能理解的语言写进策论里。迷迷糊糊间,竟梦见自己站在田埂上,黛玉正指着稻穗给他讲“亩产增产之法”,笑得眉眼弯弯。
醒来时,日头已过晌午。宝玉翻身坐起,见案上放着碗热腾腾的鸡汤,旁边压着张纸条,是黛玉的字迹:“梦到你伏案疾书,想是累了。这汤加了些黄芪,补气血。策论不必求新求奇,稳妥为上。”
他端起汤碗,一口口喝着,温热的汤汁滑入胃里,熨帖得很。忽然想起昨日与黛玉论学时,她说“农桑之事,贵在务实。譬如治水,与其空谈‘疏浚’,不如具体到‘某段河道需清淤三尺’”,当时只当寻常话,此刻想来,竟是点醒他的关键。
“茗烟,取纸来!”宝玉走到案前,提笔蘸墨,在策论末尾添了段:“臣以为,兴农桑当从细处着手:东河沿岸需修堤坝五处,以防春汛;西坡荒地可试种番薯,以补粮缺;县仓需建通风防潮之所,以免谷米霉变……”写完反复读了几遍,觉得既符合李大人“重实务”的偏好,又融入了现代农业知识,这才满意地搁下笔。
傍晚时分,贾政忽然来了书房。他没看宝玉的策论,只是拿起那本被翻烂的《农桑辑要》,见上面的批注密密麻麻,连“某地土壤适合种麦”“某时降雨利于插秧”等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点了点头:“看来你是真下了功夫。”他从袖中取出枚青玉印章,上面刻着“勤勉”二字,“这是我年轻时应县试时用的,你拿去,明日盖在卷首,也算讨个好彩头。”
宝玉接过印章,触手冰凉,却透着沉甸甸的期许。他躬身行礼,声音有些哽咽:“谢父亲。”
贾政摆了摆手,转身时,脚步比往日轻快了些。走到门口,忽然停下:“明日进考场,莫慌。你姑父当年应县试,也只考了个第七,后来不照样中了探花?”
宝玉望着父亲的背影,忽然明白,那些严厉的苛责背后,藏着的原是这般深沉的期盼。
夜深了,书房的灯依旧亮着。宝玉将策论定稿仔细折好,放进考篮里,旁边是黛玉送的笔、贾政给的印章、柳砚辑录的考官喜好。他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笑了——这场县试,考的不仅是经义策论,更是他能否在这封建世家里,用学识与韧性,为自己、为黛玉、为这个家,挣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烛火摇曳,映着他清瘦却挺拔的身影。案上的《论语》翻到“士不可以不弘毅”一页,墨迹淋漓,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现代灵魂,在红楼世界里的执着与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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