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试放榜那日，荣国府的门房天不亮就候在了贡院外。宝玉却像往常一样，在绛芸轩里温着《资治通鉴》，只是案上那碗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茶叶沉了底也没动过一口。
“二爷，您就别装镇定了。”茗烟在一旁搓着手，急得直转圈，“昨儿柳公子还说，这次府试高手如云，光是国子监的监生就来了二十多个，您真就一点儿不慌？”
宝玉翻过一页书，指尖在“贞观之治”的批注上停了停：“慌有什么用？策论写得好不好，放榜前就定了。”话虽如此，他搁在膝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襟——那里藏着黛玉昨夜送他的护身符，是用红绸缝的小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薄荷与陈皮，说是“定心神”的。
（一）捷报临门：一纸红帖惊朱门
辰时刚过，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是门房扯着嗓子的高喊：“中了！二爷中了！是案首！”
宝玉手里的书卷“啪”地掉在地上。他还没起身，就见门房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手里举着张烫金红帖，红帖上“第一名贾宝玉”几个大字，在晨光里闪得人眼晕。
“快给我看看！”茗烟一把抢过红帖，连念了三遍“第一名”，乐得原地蹦了三蹦，“我就说二爷准行！那些监生算什么？咱们二爷是文曲星下凡！”
正闹着，贾政从外面进来了。他平日里总板着的脸，此刻竟泛着点红，手里还捏着那封刚拆开的报喜信。见了宝玉，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威严：“不过是个府试案首，值得这般张牙舞爪？”话未落，眼角的笑纹却藏不住地漾开来。
宝玉忙躬身行礼：“全赖父亲教诲，先生指导。”
“周大人一早就让人送了信来，”贾政把信递给他，“说你的策论《论民生与吏治》，被刘主考批了‘有古大臣之风’，还特意抄了副本，送进宫里给李太傅看了。”
宝玉展开信纸，周大人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三类人共述前任政绩’一条，实乃创见；‘漕工工钱双发放’之法，兼顾情理；结尾‘老妪有粥喝’之语，尽显仁心。此等策论，已非少年笔墨，前途不可限量。”
他正看着，贾母那边遣人来请。刚走到穿堂，就见王熙凤带着一群丫鬟媳妇迎上来，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我的二奶奶哟，不，该叫状元郎了！老太太一听信，乐得直念佛，说要给你摆三天流水宴呢！”
宝玉刚要谦虚两句，就被簇拥着进了贾母的院子。贾母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又看，眼眶都红了：“好孙子，没给你爷爷丢脸！当年你爷爷要是能看到今天，不定多高兴呢！”她转头对身后的鸳鸯说，“把我那支羊脂玉簪取来，给宝玉戴上。”
那玉簪是贾代善生前常戴的，温润通透。宝玉刚戴好，就见王夫人也来了，脸上虽带着笑，眼神却有点复杂：“中了就好，只是别太骄傲。往后更要用心，院试、乡试，一关比一关难。”
“二哥真厉害！”探春和惜春凑过来，围着他看那红帖，“回头可要教我们写策论。”
正热闹着，袭人匆匆进来，在宝玉耳边低声道：“潇湘馆的紫鹃姑娘来了，说林姑娘身子不适，让给二爷道声喜。”
宝玉心里一动，刚要起身，贾母却按住他：“林丫头定是替你高兴坏了，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来。你也别过去打扰，回头我让人送些补品过去，就说是给她道贺的。”
他只好作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潇湘馆的方向。那里的海棠该开了吧？他想起放榜前一晚，黛玉隔着竹帘对他说的话：“无论结果如何，你肯为民生着想，就已是难得。”此刻想来，比任何贺词都熨帖。
（二）名师嘉许：策论精要传京华
午后，周大人亲自来了。他没提放榜的事，反倒从袖中取出宝玉那篇《论民生与吏治》的原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朱笔批注。
“你看这里，”周大人指着“社仓双掌钥制”，“刘主考最欣赏这一条，说‘分掌钥匙与账册，既防贪墨，又显制衡，可入《会典》’。”他又翻到“扫盲班”一节，“李太傅看了，特意让国子监的博士们讨论，说要在京郊先试点推行。”
宝玉听得心头发热。他写这些策论时，不过是想着“让老妪有粥喝”，竟能得到这般重视。
“只是有一处，刘主考觉得稍欠火候。”周大人指着“监察御史巡查”一段，“你说‘遇急事可暂缓三日’，他说‘三日太长，恐误事’，建议改成‘一日’，并需用八百里加急报都察院。”
宝玉连忙取过笔，在原稿上改了，又添了句“逾期不报者，以渎职论”。
“这才是精益求精的态度。”周大人抚须笑道，“刘主考还说，想见见你。明日巳时，你随我去一趟府衙。”
正说着，柳砚来了。他虽没中案首，却也考了第十五名，脸上满是喜色：“我爹说，咱们俩是这届府试里，唯二两篇策论被主考圈了‘可传观’的。他还特意让我把这东西给你带来。”
说着，他从布包里掏出本《皇明策论精编》，翻开一看，里面竟收录了宝玉的《论民生与吏治》，还附了刘主考的评语：“……其言朴实，其法可行，非空谈者可比。观此策，知荣国府有子，非纨绔也。”
“这书昨儿刚刻出来，京城里都抢着买呢。”柳砚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在书铺门口听人说，‘荣国府的宝二爷，如今比戏文里的才子还出名’。”
宝玉接过书，指尖抚过自己的名字，忽然想起穿越过来的那天，满府的人都骂他“混世魔王”。不过一年光景，竟已换了天地。这变化，不是靠那块通灵宝玉，而是靠案头的笔墨，灯下的苦读，还有……他望向窗外，潇湘馆的方向，竹影婆娑。
（三）暗流初涌：金玉之说再起波
喜讯传到薛家时，宝钗正在描一幅《寒江独钓图》。薛姨妈拿着那封报喜信，脸上笑着，语气里却带着点酸：“原以为宝丫头的金锁，能和他的玉凑个金玉良缘，如今他中了案首，怕是更看不上咱们商户人家了。”
宝钗放下笔，仔细将画轴卷好：“妈说什么呢？宝玉哥哥中了，是天大的好事。咱们该备份厚礼送去才是。”
“送什么礼？”薛姨妈哼了一声，“我看王夫人的意思，是想趁他刚中，把你和他的事定下来。昨儿她还跟我说，‘宝玉如今有了前程，正该配个稳重的媳妇，帮他打理内宅’。”
宝钗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只是……”她顿了顿，“我看宝玉哥哥的心，不在我这儿。强扭的瓜不甜，妈就别费这份心了。”
正说着，王夫人派人来了，说请薛姨妈带宝钗去荣国府吃晚饭，“一家人热闹热闹”。薛姨妈喜出望外，忙拉着宝钗去换衣裳。宝钗望着镜中自己一身水红衣裙，忽然想起那日在宝玉书房，他说的“宝钗姐姐适合找志同道合的良人”，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荣国府的晚宴上，王夫人果然频频给宝钗夹菜，话里话外都在夸她“懂事、能干”。贾母却只笑着打岔，问宝玉：“周大人说你下一步要准备院试？我让账房给你支二百两银子，把书房再收拾收拾，添些新的书册。”
贾政接口道：“我已托人去江南，把那里最好的刻本都买下来。另外，周大人说要亲自教你策论，我把西跨院那几间空房收拾出来，给周大人做临时住处。”
宝玉连忙道谢，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宝钗。她正安静地吃着饭，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王夫人又提起“金玉良缘”时，轻轻蹙了下眉。
晚宴散后，宝玉路过潇湘馆，见里面还亮着灯。他刚要进去，就见紫鹃出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姑娘说，恭喜二爷高中。这是姑娘亲手抄的《院试策论选题》，让您参考着看。”
锦盒里是本厚厚的册子，上面抄着近十年的院试考题，每题旁边都有黛玉的批注：“此题需引《周礼·地官》”“此处易犯忌讳，不可直言‘勋贵骄奢’”。最后一页，还画着个小小的海棠花，旁边写着“春风得意马蹄疾”。
宝玉捧着册子，站在月光里，忽然觉得这府试案首的荣光，都不及这册子里的字字句句温暖。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院试、乡试、会试、殿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只要想到有个人，会在灯下为他抄着考题，会在竹帘后为他捏着把汗，这条路，他就走得踏实。
回到绛芸轩时，茗烟正忙着把那盆新添的文竹往窗边挪：“二爷，明儿周大人要来，得让书房亮堂些。”宝玉没说话，只翻开那本《院试策论选题》，提笔在扉页上写下：“不负春光，不负卿。”
窗外的海棠花，不知何时已悄悄绽开了第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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