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被阿尔卑斯山呼啸的风声迅速吞没,如同他此刻的心跳,沉入一片冰冷的死寂。沈倦握着方向盘,指节用力到泛白,视线却有些涣散,穿透挡风玻璃,落在前方蜿蜒下山、逐渐被暮色吞噬的公路上。
来时的路,他记得很清楚。飞机落地苏黎世,驱车数小时,穿越隧道,盘山而上,心中那点被压抑太久的、连自己都耻于承认的微弱希冀,如同暗夜里飘摇的烛火,明知大概率会被狂风吹灭,却仍固执地燃着。
现在,烛火彻底熄灭了。被她亲手,用最冰冷、最清晰的言辞,掐灭在寒风里。
“我不接受。”
“你的‘爱’,是我此生收到过最恶心、最沉重的负担。”
“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和孩子们面前。”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精准地钉入他早已千疮百孔、却还残存一丝妄念的心脏。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情绪失控,只有一种历经沧桑、看透本质后的、平静到极致的决绝。那样的苏晚晴,比他记忆中任何时候都更遥远,更……陌生,却也更真实,更耀眼,耀眼得让他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她说得对。他的“爱”,建立在掠夺、谎言和鲜血之上,是扭曲欲望结出的毒果。迟来的剖白,不过是试图为自己肮脏的灵魂披上一层勉强蔽体的薄纱,徒增笑柄,更添侮辱。
山间的雾气开始弥漫,氤氲在车前灯的光束里,像他混乱而空茫的思绪。他想起她站在厨房光影里的背影,挺直,僵硬,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支撑。想起她转身时,眼中那片冰封的、不容置喙的拒绝。也想起她最后指向门口的手势,决绝得像斩断一切关联的利刃。
再也没有可能了。
这个认知,比当初在老宅地下室等待死亡时,更加清晰,也更加……沉重。死亡或许是一种终结,一种解脱。而这种被彻底拒斥、被判永无交集的存在,却是一种漫长的、清醒的凌迟。
车子驶入苏黎世机场的停车场。熄火,周遭瞬间被一种与山林截然不同的、属于现代交通枢纽的、嘈杂而冰冷的寂静包围。沈倦没有立刻下车,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零碎的画面:她第一次“醒来”时茫然而依赖的眼神;她在南方阳光下勉强微笑的侧脸;她在他重伤昏迷时,用棉签小心翼翼湿润他嘴唇;还有刚才,她护着孩子们,如同母兽守护幼崽般警惕的姿态……
他得到了答案。一个他早就知道、却仍心存侥幸的答案。也好。彻底死心,也好。
推开车门,瑞士深秋夜晚的寒气扑面而来,比山间更添几分都市的萧索。他拎着简单的行李,走向候机楼。步伐依旧沉稳,背脊挺直,是经年累月习惯的仪态,内里却是一片废墟般的空荡。
办理登机,过安检,进入贵宾候机室。整个过程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表情漠然,眼神没有焦点。周围偶有认出他身份的人投来或探究、或敬畏的目光,他浑然未觉。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机场跑道上起起落落的钢铁巨鸟,灯火通明,奔赴各自的目的地。他的目的地,是那座他刚刚夺回、却已感觉不到丝毫温度的权力之巅——沈氏集团总部所在的城市。
那里有堆积如山的文件等着他签批,有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等着他平衡,有沈晋遗留的残局等着他收拾,或许还有“先生”那莫测的阴影在暗中窥伺。那是他的战场,他的王国,也是他的囚笼。
曾经,他将苏晚晴视为那座冰冷王国里唯一温暖的光,不惜用最错误的方式去捕获、去禁锢。现在,光彻底离开了,甚至拒绝承认他曾试图奉上的、那份扭曲的“爱”。王国依旧冰冷,囚笼更加坚固,而他,只剩下这副被掏空了情感、只剩下责任与惯性的躯壳,独自归去。
广播里传来登机通知,是他的航班。
沈倦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瑞士的夜空。繁星点点,清晰而冷漠,与阿尔卑斯山小镇所见并无不同,却又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永不可及。
他收回目光,转身,走向登机口。背影依旧挺拔,在空旷的候机室里,却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深入骨髓的孤寂与失落。
飞机冲入云霄,将那片承载着他最后一点妄念与痛楚的土地远远抛在身后。舷窗外是无边的黑暗与云层。沈倦靠在头等舱宽大的座椅里,闭上了眼睛。
没有梦,没有思绪,只有一片纯粹的、沉重的、仿佛要将他吞噬的空。归途漫漫,而等待他的,是比瑞士寒夜更加漫长、也更加寂寥的,没有光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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