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悄然滑入初冬,几场寒雨落下,空气中便带上了刺骨的湿冷。听雨轩内早早用上了厚厚的门帘,炭火烧得比以往更旺些,将深秋残留的最后一丝暖意牢牢锁在屋内,营造出一方温暖如春的小天地。
这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轻响。小厨房里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映得紫苏圆润的脸庞红扑扑的。她系着干净的围裙,正仔细验收着达理刚从大厨房领回来的、今日份的食材。
侯府各院的份例食材,平日皆由大厨房统一采买、分配,再由各院派人领取。听雨轩因有独立小厨房,且林承泽格外关照,份例向来是头一份,品质也最好。紫苏对此早已习惯,验收时也格外仔细,这是小姐立下的规矩,更是她对自身职责的坚持。
鸡鸭鱼肉、时蔬鲜果都一一检查过,并无问题。直到她打开一个装着各类山珍的竹篓时,动作微微一顿。
篓子里是些品相不错的木耳、香菇等干货。她随手拿起几朵香菇,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不对。
香菇本身特有的浓郁香气之下,隐隐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酸腐气。这气味很淡,若非她常年与食材打交道,嗅觉异常敏锐,几乎难以察觉。她又拿起几朵,仔细观看,发现有些香菇的菌褶颜色似乎比正常的略深一些,带着点不自然的暗沉。
她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将那几朵有问题的香菇挑出来,放在一旁。然后又检查了木耳,同样发现少许边缘微微发软、颜色暗沉的。
这不是简单的存放不当或轻微受潮。这更像是……人为混入的、品质有问题的次品,甚至可能是轻微霉变后处理过的!
紫苏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小姐身体刚刚养好一些,饮食上最是忌讳不洁之物。若长期食用这等品质不佳的食材,就算无毒,也足以让本就“体弱”的人肠胃不适,缠绵病榻,坐实了“久病难愈”的名声!
她立刻盖好竹篓,将挑出来的问题香菇和木耳用干净的油纸包好,对负责打下手的桃芷叮嘱了一句“看好火”,便匆匆离开了小厨房,直奔静姝的书房。
静姝刚用过早膳,正捧着一杯热茶暖手,听白芷回禀着冬衣制作的进度。见紫苏步履匆匆、面色凝重地进来,她放下茶杯,抬眸望去。
“小姐,”紫苏屈膝行礼,将手中的油纸包呈上,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后怕,“今日从大厨房领回的山珍里,混入了些不妥当的东西。您看这香菇、木耳,气味和颜色都不对劲,奴婢怀疑是被人动了手脚,掺入了霉变或劣质的次品!”
静姝接过油纸包,打开,并未亲自去闻,只是目光沉静地审视着那些颜色暗沉、品相有异的山珍。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香菇的表面,感受着那细微的差异。
她相信紫苏的判断。紫苏在厨艺和食材辨别上的天赋与细心,是她亲自验证过的。
有人,终于按捺不住,将手伸到了她的饮食上。目标很明确,不是立刻致命的剧毒,而是这种阴损的、能让她“病体缠绵”的手段。既恶毒,又不易察觉。
会是谁?二房?还是那个一直上蹿下跳的王小姐?
静姝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眸色深沉如古井寒潭。她将油纸包重新折好,递给白芷:“收起来。”
然后,她看向紫苏,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紫苏,你做得很好,足够警觉。此事我已知晓,你暂且装作不知,日后验收食材需更加仔细。这些东西,今日便不用了,用我们库房自己的存货。”
“是,小姐!”紫苏见小姐如此镇定,心中的慌乱也平息了不少,连忙应下。
待紫苏退下后,静姝沉吟片刻,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她没有唤白芷,而是亲自写下了一张字条:
“查大厨房今日送至听雨轩之山珍来源,及经手之人。重点监视王氏及其心腹与此事关联。”
写好后,她将字条封入信封,依旧由白芷放在了那个特定的窗台上。
暗卫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不过两日,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便悄然出现在了窗台上。
静姝展开报告,上面清晰地记录着:
“问题山珍源于城外一小型货栈,该货栈常以次充好,与大厨房采买管事赵婆子有私下往来。赵婆子之女,乃王婉如身边二等丫鬟碧珠之表亲。此次行动,系由碧珠传话,许以银钱,令赵婆子伺机在送往听雨轩的特定食材中掺入劣质品。物证已暗中取得副本,人证已锁定。”
条理分明,人证物证俱在,直接将矛头指向了王婉如!
看着这份报告,静姝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果然是她!流言蜚语不够,如今竟敢直接对她的饮食下手!其心可诛!
她坐在椅中,沉默了许久。指尖在微凉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直接将此事捅破,闹将开来?凭借手中的证据,足以让王婉如身败名裂,甚至被赶出侯府。但如此一来,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将她和听雨轩彻底推到风口浪尖,打破她想要的宁静。而且,老夫人那边,未必不会为了保住娘家侄女而从中转圜。
她需要的是一个更稳妥、更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方式。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渐渐清晰。
她没有声张,甚至没有对身边的任何人提起此事。只是让白芷将暗卫送来的证据副本妥善收好。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万籁俱寂,只有巡夜婆子单调的梆子声偶尔响起。一道融入夜色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林承泽的外书房。
次日清晨,林承泽如同往常一样来到书房处理公务。当他走到书案前时,目光骤然一凝。
书案的正中央,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素白信封。
他眉头微蹙,拿起信封,入手微沉。拆开一看,里面是几张纸。最上面是一份简短的陈述,清晰地列出了王婉如通过丫鬟碧珠,买通大厨房采买赵婆子,在送往听雨轩的山珍中掺入劣质霉变食材的时间、地点、人物及银钱往来。笔迹是刻意改变的,工整却毫无特征。
下面附着的,是银票的拓印副本,以及几句关键人证的证言抄录。所有证据环环相扣,形成一个完整的链条,直指王婉如。
林承泽的脸色,随着阅读,一点点沉了下去,最终变得铁青。他握着那几张纸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早知道王婉如心思不正,小动作不断,散布流言他也有所耳闻,只是碍于母亲的情面,加之并未造成实质伤害,便只是暗中压制警告。却没想到,她的胆子竟然大到如此地步!竟敢将手伸向姝儿的饮食!这是要让他女儿永远“病”下去吗?!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燃烧,几乎要冲破胸膛!这不仅仅是内宅倾轧,这已经触碰到了他身为人父的底线!
他猛地将那张书案拍得巨响,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机毕露。
但很快,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送信之人选择这种方式,显然是不愿暴露身份,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是为了保护姝儿的清净?还是另有深意?
他重新坐回椅中,目光锐利如鹰隼,反复审视着那些证据。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纸张重新装入信封,锁进了书案最底层一个带锁的抽屉里。
他没有立刻发作,甚至没有去质问任何人。
但整个侯府的人,都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敏锐地感觉到,侯爷身上的气压低得可怕。他看向老夫人院落方向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冰冷与疏离。
而王婉如,则在某个深夜,被林承泽身边两个面无表情的亲兵“请”到了外书房。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王婉如回来时,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仿佛失了魂一般,接连“病”了好几日,连老夫人的面都不敢去见。她身边那个叫碧珠的丫鬟,也悄无声息地“染病”,被送去了遥远的庄子上“休养”,而王婉茹病好之后也被从回王家。
大厨房的赵婆子,也因为“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被迅速替换。
一场针对听雨轩的阴毒算计,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中被彻底掐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漾出水面。
听雨轩内,依旧温暖如春,静姝窝在懒人沙发里,翻看着手中的书卷,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只有偶尔抬起眼眸时,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了然与冷澈,才泄露出她并非全然不知。
她不需要亲自出手,也不需要歇斯底里。她只需将证据放在该放的地方,自然有人会去清扫那些碍眼的尘埃。
她的“咸鱼”生活,容不得这些肮脏的手段来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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