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陈氏刻书坊。
后院里传来“笃笃”的刻木声,清脆而有节奏。五个经验丰富的刻工正伏在案前,手持刻刀,对照着书稿,在梨木板上雕琢文字。
这是《江湖客》的第一批雕版。
陈掌柜亲自监督,不时走动查看。他手里拿着原稿,对照刻工们雕出的字迹,要求极高——笔画要清晰,深浅要一致,排版要整齐。
“老张,这个‘凌’字右边的折笔再深一点。”他停在一个老刻工身边,指点道。
老刻工点头,小心地加深刀痕。
刻书是慢工出细活。一块板子刻一页,约三百字,熟练的刻工也要一天才能完成。《江湖客》前十回,算下来要刻三十多块板子,至少得一个月。
但这值得。
陈掌柜看过全书稿后,更加确信这会是一部畅销书。他刻书三十年,眼光毒辣,知道什么样的书能卖,什么样的书只能压箱底。
《江湖客》属于前者。
情节精彩,文笔上乘,更重要的是——它填补了市场的空白。如今市面上缺的就是这种正统侠义故事,不胡编,不艳情,有江湖气,有侠义魂。
他已经能预见,这本书刻出来后,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不过苏全的嘱咐他记得清楚——保密,绝对保密。
刻工们只知道在刻一部新话本,不知道作者是谁,不知道书稿从哪来。陈掌柜给的工钱比市价高两成,条件就是闭紧嘴巴。
后堂里,苏全正在看样品。
陈掌柜拿出一张刚印出的样页——是《江湖客》第一回的开篇。纸张是上好的竹纸,柔软细腻,墨色均匀,字迹清晰。
“怎么样?”陈掌柜问。
苏全仔细看着,点点头:“不错。不过这个‘云’字,墨色稍淡了些。”
“我看看。”陈掌柜接过,对着光细看,“还真是。让印刷的伙计调整一下墨量。”
他唤来印刷师傅,交代了几句。
苏全又看了几张样页,确认无误后,对陈掌柜道:“就按这个标准来。每刻完五回,我先印十本看看效果。全部刻完后,第一批先印一百本。”
“一百本会不会少了?”陈掌柜问,“这种好书,一上市恐怕就被抢光了。”
苏全摇头:“先试试水。卖得好再加印。”
这是静姝的意思。谨慎起见,先小批量投放市场,观察反应。
陈掌柜虽觉得可惜,但也理解。毕竟这书来历神秘,作者不愿张扬,小心些总是好的。
“对了,”苏全想起什么,“装帧想好了吗?”
“想了几种。”陈掌柜从柜子里取出几个样本,“这种是蓝布面,朴素大方;这种是锦缎面,华丽些;还有这种,是仿古的绢面,雅致。”
苏全一一细看,最后选了蓝布面:“就用这个。不张扬,但质地好,摸起来舒服。”
“成。”陈掌柜记下。
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苏全便告辞了。
出了刻书坊,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自家书铺。
书铺在城东,门面不大,但位置不错,临近书院,常有书生光顾。掌柜姓李,是个五十来岁的老秀才,学问不错,人也实在。
“东家来了。”李掌柜见苏全进来,笑着迎上来。
苏全点头,在店里转了转。书架上摆的多是四书五经、诗词文集,也有些话本杂书,但都不出挑,生意一直平平。
“最近生意如何?”他问。
“还是老样子。”李掌柜道,“经史卖得稳,话本时好时坏。前几日进了批新出的《才子佳人传》,卖得还行,但也就那样。”
苏全走到话本区,随手翻了翻。都是些老套的故事,文笔一般,情节雷同,难怪卖不好。
“过些日子,咱们会有新书。”他说。
李掌柜眼睛一亮:“东家又找到好书了?”
“嗯。”苏全压低声音,“是一部侠义话本,写得好。到时候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好好推推。”
“侠义话本?”李掌柜有些犹豫,“这品类……不太好卖吧?写浅了没意思,写深了容易犯忌讳。”
“这部不一样。”苏全自信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李掌柜见东家这么肯定,便点头:“成,听东家的。”
苏全又交代几句,便离开了。
他走在街上,心中盘算着。
刻印要一个月,也就是说,最快也要下月中旬,《江湖客》才能上市。
这一个月里,他可以先做些准备。
比如……找几个相熟的书生,悄悄透露些风声,让他们期待。再比如,跟茶楼说书的打个招呼,等书出来后,可以选些精彩片段来讲,带动销量。
当然,这一切都要在不暴露作者的前提下。
苏全越想越觉得,这事能成。
他经营书铺多年,深知口碑的重要。好书自己会说话,只要有人看了,觉得好,自然会推荐给朋友。一传十,十传百,销量就上去了。
而《江湖客》,无疑是好书。
他仿佛已经看见,书铺门口排起长队,书生们争相购买,茶楼里说书人讲着凌云的故事,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着剧情……
想到这里,苏全脚步都轻快起来。
他得赶紧回听雨轩,向小姐汇报进展。
而此刻的听雨轩,静姝正在听知书说今日的故事。
小亭里坐满了人。连一向忙碌的白芷,也抽空过来听一会儿。赵嬷嬷端着针线筐,一边纳鞋底一边竖着耳朵。紫苏从厨房端来新做的绿豆糕,大家一边吃一边听。
知书讲到凌云带着那姑娘躲过追兵,逃出城外。但姑娘身体弱,又受了惊吓,发起了高烧。凌云只好在山中寻了个猎户废弃的木屋,暂时安顿下来。
“那木屋破旧,四处漏风。凌云生起火,又去采了些草药。可他一个男子,不懂照顾人,看着姑娘烧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知书讲得生动,众人听得揪心。
“后来呢?”朱槿急问。
“后来啊,”知书醒木一拍,“凌云想起幼时母亲照顾自己的法子,用湿布敷额,又熬了草药,一勺一勺喂下去。守了一夜,姑娘的烧才渐渐退了。”
众人松了口气。
“这凌云,倒是个细心的。”赵嬷嬷点头。
“侠客不止要武艺高强,也要有仁心。”白芷轻声道。
静姝坐在廊下,静静听着。
这些情节是她写的,但听知书讲出来,又是另一番感受。看到大家为书中人物担心、感动、高兴,她心中有种奇妙的满足感。
原来创造故事,与人分享,是这么快乐的事。
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前世那些作家、编剧,愿意熬夜码字,愿意面对压力,也要把故事写出来。
因为故事有生命。
它能在讲述中传递情感,能在聆听中引起共鸣,能在想象中构建世界。
而《江湖客》,就是她在这个世界,创造的第一点微光。
知书讲完今日的一回,众人意犹未尽地散去。
静姝回到书房,摊开纸笔,继续写后面的情节。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一个个字流淌出来。凌云和那姑娘在山中养伤,渐渐互生情愫。但凌云身负血海深仇,不敢耽误姑娘,伤势稍好便送她去了安全的地方,自己继续追查真相。
写到这里,静姝停笔。
她忽然想,若《江湖客》真能刻印成书,被很多人看到,会不会……也有姑娘为凌云的命运揪心,也有书生为侠义精神感动?
若真能如此,那她写这故事,就更有意义了。
不只是自娱自乐,不只是为听雨轩解闷。
而是在这个世界的文化长河中,投下一颗小小的石子,激起一点涟漪。
哪怕这点涟漪很快会消散,但存在过,便有意义。
静姝重新提笔,嘴角泛起笑意。
那就好好写吧。
把这个故事写完,写精彩。
至于能不能畅销,能不能流传,就交给时间,交给读者。
她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
窗外月光如水,竹影摇曳。
书房里烛火跳动,映着少女专注的侧脸。
笔尖在纸上行走,故事在笔下延伸。
而听雨轩的夜晚,安宁,美好,充满创造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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