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正好骑着他那辆哐当作响的破车经过,见状一个急刹,轮胎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响。
“苏可你他妈有完没完!”王强跳下车,一把拍开她的手,“副县长闺女就这素质?天天堵人跟收保护费似的!”
苏可气得跺脚:“王强!关你屁事!你想给她当狗啊?”
“我当狗也比你强!”王强叉着腰,唾沫横飞,“你离了你爸算个啥?鼻孔朝天的插秧机!除了会撒泼还会干嘛?”
跟班想上前,被王强瞪回去:“咋的?要打架?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爸不是副县长,打了你我还能上社会新闻头条呢!”
他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激动坏了,但眼神异常明亮:“我告诉你!我王强不怕你爸!有本事你让他来打死我!英子和周也是我朋友!你再敢欺负她,我、我……我见你一次骂你一次!”
修车摊的王师傅放下扳手,眯着眼看热闹。
小卖部的老板娘抓了把瓜子,分给旁边择菜的婆婆。
吵啥呢?小卖部老板娘慢悠悠插话,要打赶紧打,不打别挡着我做生意。
苏可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骂懵了,她大概从来没被王强这种“小透明”当面怼过,气得手指发抖:“王强,你这个走狗,你……你混蛋!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哼!”
她踩着脚,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王强还保持着那个护犊子的姿势,直到苏可走远,他才猛地松下来,回头看向英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英、英子姐,你没事吧?我、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样……”
英子看着王强,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发亮的眼睛,看着他额角冒出的细汗,突然笑了,眼眶却有点发热:“王强,你可以啊今天。”
王强傻笑:“嘿嘿、那是!也哥不在,我得支棱起来!”
友谊有时候不需要两肋插刀,只需要在所有人沉默时,你敢站出来,喊那一嗓子。
苏可停下来回头看英子远去的背影,指甲掐进掌心。跟班女生小声嘟囔:“可姐,要不告诉你爸……”
“闭嘴!”苏可猛地甩开她,“我要让她跪着求我!”
她掏出小镜子整理头发,镜面却映出王强刚才唾沫横飞的脸——那小子居然敢说她像“插秧机”?!
“噗嗤!”
她突然笑出声。两个跟班吓得一哆嗦。
青春期的恶意像雷阵雨,来得猛去得快,只剩一地湿漉漉的尴尬。
“英子姐,你真不怕苏可告状啊?”
“怕有什么用?日子总得过。”
“也是……哎,英子姐,你常叔……对你好吗?”
英子沉默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好……其实有个后爸也挺好的,没人管你考多少分……”王强又开始絮絮叨叨。
此时周也家中,钰姐正把最后一件毛衣塞进行李箱。南京来的老母亲埋怨:囡囡,当年你说嫁爱情,我们依你。现在守寡十年了,还不肯回南京?
钰姐拉箱链的手顿了顿。阳光照见她眼角的细纹,那是比周也年龄还深的岁月痕迹。
妈,公婆的药得我盯着,厂里的账本离不了人。她用南京话轻声说,小也爸爸埋在这里,我走了,谁给他烧纸钱?
远嫁的女人是没根的浮萍,丈夫是水,孩子是泥,勉强扎下脆弱的根。
老父亲把茶杯重重一放:你哥哥在鼓楼医院给你留了岗位!阿也外公外婆都在南京,不比这小县城强?
强什么强!周也忙的插话,我小伙伴都在这里!去了南京谁陪我玩儿?
远嫁的女儿却是父母心头的风筝,线放得再远,扯一扯还是疼。
“对不住对不住,我来晚了!”周也气喘吁吁,“我外公外婆上午的火车回南京,我就在家耽误了一会。”
王强立马咋呼起来:“也哥!你可算来了!你刚没看见,英子姐差点让苏可那‘插秧机’给拱了!幸亏我王大侠路见不平一声吼!”
周也眉头立刻皱紧了,看向英子:“没事吧?”
“没事,”英子摇摇头,心里那点不快被朋友一闹,散了大半,“王强今天可威风了。”
周也这才松了口气,捶了王强一拳:“行啊强子!晚上小卖部烤肠我请客!”他转而看向英子,“哎,英子,正好今天周末,带我们去认认你的新家呗?我们都还没去过呢!”
王强立马起哄:“就是就是!我们要去考察考察常叔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好!验收合格,我们才放心把你‘嫁’过去!”
“滚蛋!”英子笑着踹了他一脚,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
青春期的友谊,像不合身的校服,蹭多了火锅味,挨过粉笔头,一起骂过讨厌的老师,慢慢地也就穿出了独一无二的形状。
英子犹豫的当口,周也已经跳上她的自行车后座:“赶紧的!我妈今天买了排骨,我去端来加个菜!”王强很配合地抢过她车把:“我来骑!你指路!也哥你个高,往后坐,让英子姐坐中间!
人生就是那辆吱呀作响的二八大杠——前筐装着梦想,后座载着友情,而那个蹬车的人,终究要学会自己掌握平衡。
英子姐,”王强突然回头,自行车跟着晃了一下,“你常叔会做红烧肉不?”
“会……”英子顿了顿,“就是老放八角,味儿冲。”
“嗐!八角才香啊!”王强咂咂嘴,“不像我爸,就会吹牛,说当年国营饭店大师傅是他哥们,结果回家连糖色都不会炒,我妈一出差,我俩就得吃一星期白水面,浇勺酱油就算改善生活了!”
周也坐在最后面,声音闷闷地插进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羡慕:“白水面挺好……我爸刚没那几年,我妈忙得脚不沾地,我跟我妈连热乎面条都吃不上,经常是冷馒头就咸菜。”
他顿了顿,用轻快的语气掩盖那一丝落寞:“强子,明天你俩来我家,我让我妈烧红烧肉,管够。”
三个孩子突然都沉默了。只有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承载着三个截然不同却各有滋味的人生,在坑洼的土路上继续“吱呀——吱呀——”地唱着歌。
生活就是个巨大的面缸,有人揉进了父慈子孝,有人只和得出寡淡辛酸。但无论如何,日子总得往下咽。
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盖过了路边打盹的野狗,盖过了晾晒的尿布,盖过了所有说不出口的心事。
路边裁缝铺的窗台上,一台旧收音机正唱着,喇叭纱罩破了个小洞,歌声带着沙沙的杂音,却依然执着地飘向街道: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歌声掠过卖糖葫芦老太太的白发,穿过修车摊满地的黑色油污,最后轻轻撞在一个收废品的老头身上。
他正弓着背,吃力地蹬着一辆堆满纸板的三轮车,车轱辘发出吱嘎的呻吟。
车堆最高处,用麻绳歪歪扭扭地绑着一个塑料美人鱼玩具——金发已经褪成灰白,蓝尾巴裂了道口子,但脸上那抹微笑依然固执地迎着风。
长长的塑料发丝在尘土与阳光中飞扬,一下,又一下,仿佛还在做着关于海洋的梦。
九十年代的风就这样吹着,吹着收音机里沙哑的歌声,吹着美人鱼金色的长发,吹着三个少年单薄的衣衫和沉甸甸的心事。
他们谁也没再说话,只是听着那辆破自行车吱呀吱呀地响,仿佛在唱着一条永远也骑不到尽头的路。
许多年后英子才懂,人生就是那辆堆满废品的三轮车。
美人鱼玩具终究游不回大海,但塑料发丝在风中飞扬的姿态,比真珍珠更耀眼。
九十年代的爱与痛,都成了收废品车上的纸板——被压实了,捆扎了,称斤论两地卖给了时光。
一路前行,一路飘散。
只留下那首老歌,在记忆的风里,反复地问: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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