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了,她抱起小年,轻轻拍他的背。小年还是哭,小嘴一张一合,像是在找什么。
红梅说:“英子,抱过来,该喂奶了。”
英子抱着小年走到床边,把他递给红梅。红梅接过,搂在怀里,解开睡衣的扣子。她里面没穿内衣,胸胀鼓鼓的。
小年,立刻开始“吃饭。”
红梅“嘶”地吸了口气。疼。
红梅被吸得生疼,像有针在扎。奶水不多,小年吸得用力,但吸不出多少,急得直蹬腿。
女人的胸,年轻时是风景,结婚后是工具,生完孩子就成了战场——一边流血,一边喂养希望。
红梅皱着眉,手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英子站在床边,看着。她看着妈妈隐忍的表情,看着弟弟急切的动作,看着那对乳房上狰狞的伤口。
她心疼,但又无能为力。她能替妈妈喂奶吗?能替妈妈疼吗?
不能。她只能看着,只能等着,等妈妈喂完奶,她再把弟弟接过来,拍嗝,哄睡。
子女的成长,是从索取到给予的转变;而最痛的成长,是发现自己能给予的,永远赶不上父母正在承受的。
这些天,她都是这么过的。早上起来,先给妈妈端尿盆,倒掉,洗干净。然后做早饭,喂妈妈吃。接着照顾弟弟,换尿布,喂奶,拍嗝,哄睡。中午做饭,下午洗衣服,晚上给妈妈擦身子。夜里弟弟哭,她得起来哄,怕吵醒妈妈休息。
她累。累得站着都能睡着。但她没说过。妈妈比她更累,更疼。她不能说。
被迫长大的孩子,心里都住着个缩小的老人,看什么都带着沧桑的透彻。
红梅喂了一会儿,小年吸不出奶,哭得更凶了。小手小脚乱挥,脸憋得发紫。
红梅叹了口气,从小年嘴里拔出来。被吸得通红,上面有血丝。
“去泡点奶粉吧。”红梅说,声音疲惫。
英子点头,去厨房泡奶粉。奶粉是齐莉送的那箱益益奶粉,她已经开封了两罐。她用热水兑好,试了试温度,合适了,拿回卧室。
红梅接过奶瓶,塞进小年嘴里。小年立刻不哭了,咕咚咕咚地喝起来。他喝得急,奶瓶里的奶很快下去一半。
红梅看着儿子喝奶的样子,眼里有心疼,也有愧疚。她怪自己没奶,怪自己身体不争气。
母亲的愧疚,是世界上最无解的债务。她总觉得给孩子的永远不够,哪怕已经掏空了自己。
英子站在床边,看着妈妈眼里的愧疚,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
“妈,”英子轻声说,“你别多想。喝奶粉也一样长大。我小时候不就是喝米汤长大的吗?”
红梅抬头看了英子一眼,笑了。那笑很勉强,嘴角弯着,但眼睛没笑。
“嗯。”红梅说。
小年喝完了奶,打了个饱嗝,睡着了。红梅把他轻轻放回摇篮,盖好被子。
英子端起空奶瓶,要去厨房洗。走到门口,她听见厨房里传来常莹和常松的说话声。
声音不高,但能听清。
厨房里,常莹正在炖鲫鱼汤。鲫鱼是早上常松去菜市场买的,活鱼,现杀。她正在刮鱼鳞,动作麻利。鱼鳞溅得到处都是,水池边,台面上,她的围裙上。
常松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看着姐姐忙活。他手里拿着根烟,没点,就那么夹着。
“小松啊,”常莹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那种诉苦的调子,“你姐我为了照顾你媳妇,家里的房子都顾不上盖了。你几个外甥子还在老家呢,这都要过年了,我也回不去。”
常松没说话,只是看着手里的烟。
常莹把鱼放进锅里,加上水,放上姜片,盖上锅盖。她转过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着常松。
“你什么时候回老家给你大伯上坟?”常莹问,“你大娘还在家里呢,这过年怎么办?我要走也不行啊。你媳妇现在不能动,就在床上拉床上尿。我不在这照顾,怎么办?指望那个小丫头?小丫头还小,能顶啥用?”
她顿了顿,凑近些,压低声音:“要不然,你明天回老家上坟?顺便把你大娘,还有你三个外甥,都接过来一起过年,行不行?”
最高明的自私,是披着“为你好”的袈裟,念着“一家人”的经,干的却是超度别人福分的勾当。
常莹的算计里,七分是为自己儿子找落脚处,两分是为在母亲面前争功,剩下一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是想看这个新组建的、过于圆满的小家,被原生家庭的重量压得微微一晃。
常松抬起头,看着姐姐。常莹的脸上带着期待,眼里闪着光。
常松心里动了动。接大娘过来过年,他当然想。大娘一个人在老家,他不放心。三个外甥,杜鑫、杜森、杜凯,也都大了,能来城里过年,肯定高兴。
但红梅呢?红梅会愿意吗?家里本来就小,再来四个人,怎么住?红梅还在月子里,需要静养,人多吵闹,她能受得了吗?
常松没接话。他低下头,把手里的烟转来转去。
男人的大家和小家,就像他的两条腿,总想同时迈开,结果往往是劈叉,扯得蛋疼。
常莹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心里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娶了媳妇忘了娘!脸上却还是那副为难又体贴的表情:“我就是这么一提,你看你为难的。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反正我是你姐,吃亏受累我也认了。”
有一种亲情勒索,叫“我为你牺牲”。它把每一次算计都包装成恩情,让你还债时,连本带利,还得赔上全部的愧疚。
她把火关小,拿起一个碗,开始盛鱼汤。动作有点重,勺子碰在锅沿上,哐当响。
盛好了,她端起碗,瞥了常松一眼:“让让,我去给你宝贝媳妇喂饭。”
常松站起来,让开路。他个子高,厨房小,他站起来后空间更挤了。他侧着身,让常莹过去。
常莹端着汤,走出厨房。常松跟在她后面。
英子回到卧室门口,看着他们走过来。她刚才在院子,把厨房里的对话听了个大概。接老奶奶和那三个皮猴子来过年?她心里咯噔一下。
家里就这么大。她和妈妈睡一间,常莹睡她房间,常松睡客厅沙发。再来四个人,睡哪儿?打地铺?睡地上?
而且,老奶奶不喜欢她。她知道。老太太觉得她是拖油瓶,不是常家的孩子。三个皮猴子,她见过几次,都是半大小子,能吃能闹。来了,家里还能清净吗?
但她没说话。她只是让开门口,让常莹进去。
常莹端着汤走进卧室,脸上堆着笑:“红梅,喝点鲫鱼汤。一定要多喝,才会有奶。”
红梅接过碗,碗很烫,她两只手捧着:“谢谢。”
常莹站在床边,没走。她看着红梅喝汤,看着英子收拾摇篮,看着常松走进来,站在窗边。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红梅喝汤的声音,轻轻的啜饮声。
等红梅喝了几口,放下碗,常松才开口,声音有点小心翼翼的:“红梅啊,跟你商量个事儿。”
红梅抬头看他。
“我打算……明天回趟寿县。”常松说,“给大伯上个坟,告诉他一声。然后……”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常莹。常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盯着他。
“然后,我想把大娘,还有杜鑫、杜森、杜凯,都接过来。”常松一口气说完,语速有点快,“这不是要过年了吗?咱家今年添丁进口,是大喜事。一家子团圆,热热闹闹过个年。你看……行不行?”
中国式男人的困境:想做孝子,就得让妻子当怨妇;想当好丈夫,就得让老娘当孤寡。
红梅垂下眼。小年刚又醒了,现在在她怀里,正努力地吃着,小脸一鼓一鼓。他吃得专注,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乳房胀痛,皲裂渗着血丝,与稀薄的奶水混在一起。
他那么用力,仿佛这是他在人世间学会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要紧事——紧紧抓住,决不松口。
母爱从来不是甜蜜的给予。那是生命最原始的交换,你用我的伤口确认存在,我用疼痛记住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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