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寒冷如同无数细针，扎进叶知秋的四肢百骸，试图将她最后一点意识也冻结。地下暗河的水流湍急而冰冷，裹挟着他们不知漂向何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河水的腥气，胸口那处贯穿伤火烧火燎地痛，毒素带来的麻痹感正沿着经脉缓慢蔓延。
她仅存的、没有受伤的左手，死死抓着云无涯冰凉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拼命划水，试图在黑暗中寻找一线生机。视线模糊，耳边只有水流的轰鸣和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
不能放弃。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种，在她几乎被黑暗和绝望吞噬的心底顽强闪烁。她不能死在这里，他……更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力气即将耗尽，意识即将被冰冷吞没时，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以及水流方向细微的改变。
是出口？还是……
她用尽最后力气，拖着昏迷的云无涯，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挣扎而去。水流将她冲入一个相对平缓的支流，水位变浅，脚下触碰到了粗糙的砂石。
是河滩！
叶知秋几乎是凭着本能，将云无涯半拖半抱地弄上了岸，自己也彻底脱力，瘫倒在冰冷潮湿的砂石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口的伤，眼前阵阵发黑。
她强撑着爬起来，第一时间扑到云无涯身边。他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燃血秘术的反噬和冰冷的河水，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生机。
叶知秋的心沉到了谷底。她颤抖着手，再次探向他的颈脉，那微弱的跳动让她几乎喜极而泣。
还活着！
她立刻撕开他湿透的衣袍，检查他身上的伤势。除了之前手臂被毒刀划伤的乌黑，内腑因秘术反噬而受损严重，气息紊乱不堪。她自己的情况同样糟糕，胸前伤口流血虽缓，但毒素未清，半边身子都已麻木。
必须先处理伤口，生火取暖！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头顶有缝隙透下些许微光，勉强能视物。地下河在一旁流淌，河滩不远处生长着一些喜湿的蕨类植物和低矮灌木。
叶知秋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和眩晕，用“吟霜”刀砍下一些相对干燥的灌木枝条，又搜集了一些枯死的蕨类。她身上火折子早已被河水浸透失效，只能尝试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
这对一个身受重伤、内力几乎耗尽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双手因为寒冷和失血不住颤抖，磨破了皮，鲜血混着汗水滴落在木柴上。她一次次失败，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放弃。
可看到云无涯毫无生气的脸，那股不甘与倔强又支撑着她。
不知尝试了多久，终于，一簇微弱的火苗在引火的干苔藓上跳跃起来！
叶知秋几乎要哭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将火苗引到堆好的柴堆上，添上细小的枯枝，火势渐渐大了起来。橘红色的火焰驱散了部分的黑暗和寒冷，也带来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她将云无涯挪到靠近火堆的地方，脱下自己和他湿透的外袍，架在火边烘烤。又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衫布料，在冰冷的河水中浸湿，仔细为他擦拭脸上、身上的污迹和血迹，尤其是手臂上那道发黑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虚脱得几乎站立不稳。胸前的伤口因为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渗出，带着黑气。毒素带来的麻痹感更强了，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右半边的身体。
她靠在岩壁上，喘息着，看着跳动的火焰映照下云无涯苍白的脸。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戏谑七分算计的桃花眼紧闭着，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脆弱得让人心疼。
她想起他挡在她身前时的毫不犹豫，想起他坠落前那句“别怕，我在”，想起他平日里那些气死人不偿命的玩笑和别扭的关心……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又酸又胀。
“云无涯……”她轻声唤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你……醒醒……”
没有回应。只有火堆噼啪的轻响，和地下河潺潺的水声。
绝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没有药，没有援兵，他们能撑多久？他的内伤，她中的毒……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溶洞岩壁，在一些潮湿的角落里，生长着一些颜色深暗、形状奇特的苔藓和菌类。其中一种，叶片呈诡异的幽蓝色，在微光下泛着点点荧光。
她猛地想起云无涯曾经随口提过，万物相生相克，极阴寒之地，有时会生长出能解阴寒之毒的奇物……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那片生长着幽蓝色苔藓的岩壁前。她不确定这是什么，是否有毒，但她别无选择。
用“吟霜”刀小心地刮下一些幽蓝色的苔藓，回到火堆旁。她看着手中这不知名的植物，又看看昏迷的云无涯和自己胸前的伤口，深吸一口气。
她将一半苔藓碾碎，敷在自己胸前的伤口上。一阵刺骨的冰凉瞬间传来，紧接着是如同被无数冰针穿刺的剧痛！她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几乎要晕厥过去。
但很快，那剧痛过后，伤口处火烧火燎的感觉竟然减轻了些许，麻木感也似乎退去了一点！
有效！
她心中狂喜，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立刻将剩下的苔藓全部碾碎，小心地敷在云无涯手臂的毒伤处，又撬开他冰冷的唇，将一些苔藓汁液滴入他口中。
做完这一切，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瘫倒在云无涯身边，失去了意识。
火焰依旧在跳动，映照着相依为命的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叶知秋被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云无涯依旧昏迷，但那咳嗽声……是他发出的！而且，他苍白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似乎退去了一些，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呼吸……似乎比之前有力了一点点？
她惊喜地再次探向他的脉搏，虽然依旧虚弱紊乱，但那股死寂的气息，确实减弱了！
那幽蓝色的苔藓，真的有用！
希望，如同这地下溶洞中微弱的星火，虽然渺茫，却真实地燃烧起来。
叶知秋靠在岩壁上，看着跳动的火焰，又看看身边气息渐稳的云无涯，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再次袭来，她缓缓闭上眼睛。
至少，他们还活着。
至少，还有希望。
（ 第九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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