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的宴会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苏曼娘挽着赵文远的手臂,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接受着宾客们的恭维。但若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狠厉。
三年前,她还是百乐门一个不上不下的舞女,靠着年轻貌美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间。直到遇见了赵文远——这个看似老实、实则野心勃勃的绸缎商。
她一眼就看中了赵文远的潜力。那时的赵文远生意刚有起色,急需人脉和资金,而苏曼娘恰好认识几个能帮上忙的人物。更重要的是,她看出赵文远对家中那个不会下蛋的妻子早已厌倦。
于是她精心设计,先是假装无意中为赵文远牵线搭桥,帮他做成了几笔生意,赢得他的信任和感激。然后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
她永远记得赵文远当时的表情——先是震惊,然后是犹豫,最后是下定决心般的狠厉。
曼娘,他握着她的手,你放心,我会给你和孩儿一个名分。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那个碍事的珍鸽去世,她以未亡人最好的朋友的身份帮忙料理后事,表现得体贴周到,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丧期一过,她就顺理成章地嫁入了赵家。
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除了...
赵太太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一个尖细的女声打断了苏曼娘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看见站在面前的是张太太,一个最喜欢搬弄是非的长舌妇。
张太太过奖了。苏曼娘得体地微笑。
听说赵太太又有了?张太太的目光落在苏曼娘的小腹上,真是好福气啊!赵老板一定高兴坏了吧?
文远是挺开心的。苏曼娘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他说希望这次是个女儿,儿女双全嘛。
可不是嘛!张太太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要我说啊,赵老板前头那个就是没这个福气。占着位置那么多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还好意思...
苏曼娘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张太太,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是是是,看我这张嘴!张太太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现在赵老板生意越做越大,赵太太又这么旺夫,那些不痛快的事早就该忘了!
苏曼娘勉强笑了笑,借口要去招呼其他客人,转身离开了。
走到无人处,她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又是这样!虽然已经过去三年,但还是有人会在背后议论她逼死原配小三上位。特别是那些自诩清高的正室太太们,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背地里不知道说了多少难听话。
她握紧了拳头。凭什么?她苏曼娘哪点不如那个黄脸婆?她会交际,懂应酬,能帮赵文远拓展人脉。更重要的是,她能生儿子,为赵家延续香火。那个珍鸽除了会装可怜,还会什么?
想起珍鸽,苏曼娘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那天晚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站在里屋门口,看着赵文远举起烟灰缸,看着珍鸽倒在地上,鲜血从额头上汩汩流出...
她本来只是想逼珍鸽离婚,没想到会闹出人命。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好在赵文远很快就振作起来,在她的帮助下,生意越做越大。
这三年,她努力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对赵文远体贴入微,对婆婆孝顺有加——虽然那个老不死的直到临终前都没给过她好脸色。
现在,她终于坐稳了赵太太的位置,有了儿子,又怀了第二胎。谁也不能动摇她的地位。
可是...
苏曼娘抚摸着腕上的玉镯,这是赵文远前几天刚送给她的,说是清代的老玉,价值不菲。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玉镯带着一股寒意,像是...死人的东西。
她摇摇头,甩开这个荒谬的想法。一定是怀孕让她变得敏感多疑了。
曼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赵文远走过来,关切地问。
有点累了,歇一会儿。苏曼娘靠在他肩上,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应酬起来真累人。
辛苦你了。赵文远拍拍她的手,再坚持一会儿,客人差不多要散了。
苏曼娘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文远,我今天在店里真的看见一个长得很像...很像那个女人的身影。
赵文远的脸色微微一变:不是说了是你看错了吗?
可是真的很像...苏曼娘坚持道,虽然穿得破破烂烂的,但那个侧影,那个走路的姿势...
曼娘!赵文远打断她,语气有些严厉,珍鸽已经死了三年了,你我都亲眼看见她被...被下葬的。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苏曼娘咬着嘴唇,不再说话。但她心里的疑虑并没有消失。
那个女人真的死了吗?那天晚上他们只是把扔到了乱葬岗,并没有亲眼确认她断气。万一...
不,不可能。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是在乱葬岗那种地方,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是为什么这几天她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
好了,别想这些了。赵文远缓和了语气,你现在怀着身孕,要保持心情愉快。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好不好?
苏曼娘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宴会终于结束了。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苏曼娘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太太,热水已经放好了。丫鬟小红轻声说。
苏曼娘点点头,起身走向浴室。经过书房时,她听见里面传来赵文远和管家的对话。
...江南织造局的那批货,原材料确实是个问题。这是管家的声音。
无论如何都要按时交货。赵文远的语气很严肃,这笔订单关系到我们今后和官方的合作,不能出任何差错。
可是老爷,现在市面上符合要求的生丝很紧缺,价格也涨得厉害...
加价也要买!赵文远打断他,你去联系所有的供应商,无论如何都要把原材料凑齐。
是,老爷。
苏曼娘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轻轻走开。
生意上的事她不太懂,但她知道赵文远最近为这个订单费尽心思。如果这个订单出了问题,对赵家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她走进浴室,褪去衣衫,踏入温热的水中。水汽氤氲,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但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手腕上的玉镯变得异常冰冷,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块寒冰。
她吓了一跳,赶紧把玉镯摘下来。奇怪的是,玉镯一离开她的手腕,就又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苏曼娘盯着那枚玉镯,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这玉镯...该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她想起昨天去庙里上香时,那个老和尚对她说的话:施主近日恐有血光之灾,需得多加小心。
当时她只当是和尚骗香火钱的套话,现在想来,却不由得心惊肉跳。
太太,您没事吧?小红在门外问道。
没事。苏曼娘定了定神,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红应声退下。
苏曼娘靠在浴池边缘,闭上眼睛。温热的水包裹着她的身体,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自从嫁入赵家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如此不安。
那个死去的女人,就像一道阴影,始终笼罩着她。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完全摆脱。
她想起珍鸽临死前的眼神——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
为什么?她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用那种眼神看她?
苏曼娘猛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
不行,她不能这样自己吓自己。她是赵太太,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也不能动摇她的地位。
那个珍鸽已经死了,化成了白骨。而她还活着,享受着荣华富贵。
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里面生命的跳动。
只要有这个孩子在,赵文远就离不开她。赵家的产业,迟早都是她儿子的。
至于那些鬼鬼神神的东西...她苏曼娘从来不信这个邪!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那枚玉镯。这一次,玉镯没有再变冷。
看,都是心理作用。她告诉自己。
但当她走出浴室,经过走廊里的镜子时,她似乎看见镜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一个额头上流着血的女人,正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她。
苏曼娘尖叫一声,差点摔倒。
太太!小红闻声赶来,您怎么了?
镜子里...镜子里有人...苏曼娘指着镜子,声音颤抖。
小红疑惑地看着镜子:没有人啊,太太。是不是太累了?我扶您回房休息吧。
苏曼娘定睛一看,镜子里确实只有她自己的影像。
难道真的是她眼花了?
她不敢再看镜子,任由小红扶着她回到卧室。
这一夜,苏曼娘辗转难眠。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珍鸽流血的脸。
而在这个时候,殡仪馆后院的小屋里,陈随风正对着一面模糊的镜子,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的手中,把玩着一枚和苏曼娘那枚一模一样的玉镯。
恶妾入门...她轻声自语,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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