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港的捷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在金陵朝堂激起了滔天巨浪。
兵不血刃，智取南洋咽喉。
这等功绩，让文华殿内，那些曾经对开海持保留意见的老臣们，彻底闭上了嘴。
他们看向朱标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纯粹的敬畏。
然而，朱标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殿中，等待着另一份，也是最重要的一份“捷报”的到来。
殿外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手捧一个巨大的紫檀木长匣，快步入殿。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御前，单膝跪地。
“启禀陛下，殿下。”
“锦衣卫幸不辱命，已将殿下所需之物，绘制完成。”
朱元璋的目光从定海港的奏报上移开，落在那只神秘的木匣上，带着一丝探究。
标儿又要搞什么名堂？
朱标走上前，亲手打开了木匣。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
匣中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卷巨大的，用上等雪域牦牛皮鞣制而成的图卷。
“蒋瓛。”
朱标没有立刻展开图卷，而是看向蒋瓛。
“告诉父皇，这幅图，是如何来的。”
这一问，让朱元璋和在场的老臣们都提起了精神。
蒋瓛躬身，声音清晰而沉稳。
“回陛下，此图乃臣等奉太子殿下之命，耗时数月，整合三方情报绘制而成。”
“其一，是缴获的葡萄牙、西班牙等红毛番鬼的航海图与星盘数据，由通译与钦天监官员共同解析经纬。”
“其二，是审讯数百名红毛番鬼水手，获取的关于其故土与所经之地的口述记录。”
“其三，是我大明自前朝以来，所有出海商船、渔民的航路记录，以及沿途见闻。”
蒋瓛顿了顿，声音愈发铿锵。
“为求精准，殿下命臣将锦衣卫分为三队，分别携带不同情报，从泉州、广州、定海港三地出海验证。三方数据比对，误差不超过十里！”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严谨！
太严谨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道听途说，而是用大明最精锐的力量，以一种近乎严苛的治学态度，完成的一项浩大工程。
朱元璋眼中的随意，彻底消失了。
他坐直了身体，沉声道。
“展开！”
两名小太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巨大的图卷在殿中彻底展开。
轰！
当图卷的全貌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文华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神迹。
图上，大明疆域清晰无比，朝鲜、日本、南洋诸岛，皆在其上。
但……
但这只是这幅图卷的冰山一角！
在大明的西边，越过无数陌生的国度，是一片巨大无比的陆地，上面标注着“欧罗巴”、“阿非利加”等闻所未闻的名字。
而在大明的东边，越过一片比南洋广阔百倍的无垠大海，竟然……
竟然还有两块，比大明本土加起来还要庞大的陆地！
“荒唐！”
一名老翰林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颤抖着手指着图卷。
“此乃荒诞不经之谈！我中原之外，何来如此广袤之地？简直是妖言惑众！”
朱元璋没有说话。
但他紧皱的眉头，和死死盯着那两片未知大陆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朱标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父皇，诸位大人，以为儿臣是在凭空臆想？”
他拍了拍手。
蒋瓛立刻会意，几名锦衣卫抬着数个箱子，并押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红毛番鬼俘虏走了进来。
箱子打开。
里面是造型奇特的星盘、指南针、望远镜，以及一些描绘着异域风情的粗糙画卷。
“父皇请看。”
朱标拿起一个黄铜星盘。
“此物名为星盘，可于夜间，通过星辰位置，判定船只所在。红毛番鬼，便是用此物，跨越了那片无垠大海。”
他又指向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俘虏。
“此人，乃是西班牙舰队的一名测绘员，父皇若是不信，可当庭对质，问问他，大海的另一边，究竟有什么。”
朱元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盯着那片被标注为“美利加”的大陆，声音沙哑。
“就算真有这片土地，于我大明，有何益处？难不成要我大明的水师，远征万里，去一片不毛之地？”
这是第二个质疑。
也是最关键的质疑。
“不毛之地？”
朱标笑意更浓，他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人头大小，未经雕琢的……金块！
金灿灿的光芒，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户部尚书张昭的呼吸，当场就停了。
“父皇，这，便是从那片‘不毛之地’来的。”
朱标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
“根据俘虏交代，在那美利加，有一处地方，名曰‘黄金国’，那里的黄金，多得如同路边的石子，河里随手一淘，便是金沙！”
“而在另一片名为‘阿非利加’的大陆，遍地都是比黄金还贵重的香料，还有数之不尽的……劳力。”
“父皇，您算算。”
朱标的目光扫过户部尚书。
“我大明商船去南洋一趟，便可获利三百万两。若是去了那美利加，一次，能带回多少黄金？”
“若是控制了那里的航线，我大明国库，每年能增收多少？”
咕咚。
张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不敢想，也算不清。
那将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帝王疯狂的数字。
朱元璋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他是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皇帝，他比谁都懂，钱，意味着什么。
钱，意味着更多的粮食，更强的军队，更稳固的江山！
“劳民伤财！穷兵黩武！”
终于，有谏官忍不住了，跪地哭陈。
“殿下此举，与那隋炀帝何异？为一己之好，恐动摇我大明国本啊！”
“国本？”
朱标冷笑一声，指着那堆积如山的银元和金块。
“让国库充盈，让百姓富足，让军士饱暖，这就是你口中的动摇国本？”
“本宫今日，便要在此，为我大明，再开三百年江山！”
他转向朱元璋，躬身一拜，声音振聋发聩。
“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组建一支远洋舰队，去探索这片未知之地！”
“儿臣要将那遍地的黄金，尽数运回大明！”
“儿臣要将我大明的龙旗，插遍这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
“日月所照，皆为明土！”
整个文华殿，死寂无声。
所有人都被朱标这番吞食天地的豪言壮语，震得心神俱裂。
朱元璋死死地盯着朱标。
他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眼中，那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对土地和权力的无尽渴望。
那是一头饿狼的眼神。
许久。
许久。
朱元璋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地图前。
他的手，抚过大明的疆土，划过南洋，最终，重重地按在了那片名为“美利加”的土地上。
“好！”
一个字，如龙吟虎啸。
“朕准了！”
朱元璋转过身，目光如炬。
“这支舰队，便由你亲自督办！朕赐名——”
“大明宝船舰队！”
所有大臣，尽皆跪伏。
“陛下圣明！太子殿下千岁！”
朱标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躬身。
“儿臣，遵旨！”
然而，就在他直起身时，朱元璋的声音，却在他耳边低低响起，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能听见。
“宝船舰队的所有奏报，须先呈送朕御览，而后，方可发予你批阅。”
朱标的心猛地一跳。
老头子，还是留了一手。
他面上不动声色，恭敬地回答：“儿臣明白，父皇深谋远虑，儿臣敬服。”
散朝之后。
蒋瓛悄无声息地跟在朱标身后。
“殿下，陛他……”
“无妨。”
朱标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传本宫密令。”
“从今日起，宝船舰队的所有奏报，一式两份。”
“一份，写给父皇看，报喜不报忧，告诉他我大明水师天下无敌，黄金遍地俯拾皆是。”
朱标的眼中，闪过一丝幽深的光。
“另一份，记录航线上所有的真实情报，风暴、暗礁、土着、敌军……以及，所有新发现的矿藏和良港，直接送到文华殿。”
“这天下，父皇看着，但路，要由本宫来铺。”
蒋瓛心头一凛，重重垂首。
“臣，遵旨！”
当天，太子令下。
龙江造船厂灯火通明，数个全新的，足以容纳万吨巨舰的船坞，开始破土动工。
一张张招募能人异士的皇榜，贴满了大明沿海的每一个港口。
一个前所未有的，属于大航海的时代，在朱标的手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第一支宝船舰队的目标，已经悄然锁定。
美利加。
黄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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