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县电视台的演播室。
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混杂的味道,是老旧设备通电的焦糊气,混合着化妆品廉价的香粉气。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毫无新意的政治吹捧。
新官上任,年轻的秦副主任风头正劲,县里安排专访,给他镀金,也给县委脸上贴光,流程罢了。
县委书记马建设甚至亲自给电视台台长打了电话。
话里话外,意思明确。
重点要突出“县委的英明领导”,要彰显“全县上下一盘棋”的团结氛围。
梳着一丝不苟主播头的女记者,正拿着手卡,和秦峰对最后一遍流程。
她的笑容甜美标准,像是用尺子量过。
但眼神偶尔飘忽,显然没把这次任务太当回事。
“秦副主任,待会儿直播开始,我就先问您,作为一名年轻干部,在县委的坚强领导下,接手跃进水库这样艰巨的任务,有什么感想?”
“然后您再谈一谈,项目办下一步的宏伟蓝图。”
“结尾嘛,我们升华一下主题,展望盘龙县美好的未来……”
她已经备好了一肚子歌功颂德的漂亮话。
秦峰安静听着,脸上是温和的微笑,只是轻轻点头,不提任何异议。
他太配合了。
配合到让女记者觉得,这次的任务轻松得有些不真实。
然而,他的目光根本没在女记者身上。
他看的,是摄像机那颗冰冷的镜头。
镜头背后,是盘龙县几十万双眼睛。
这不是一次采访。
这是一份,递给整个盘龙县旧势力的战书。
演播室顶上的红色“oN AIR”灯牌,无声亮起。
直播,开始了。
女记者立刻进入状态,脸上是完美的笑容,声音甜美,富有感染力。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收看今天的《盘龙聚焦》栏目。”
“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了跃进水库除险加固项目办公室的常务副主任,秦峰同志。秦副主任,您好!”
镜头切给了秦峰。
他没有看身旁的女记者,而是直视着正前方的镜头,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穿透屏幕。
女记者按照既定流程,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秦副主任,您如此年轻就身负重任,在县委的英明领导下,接手……”
她的话,没能说完。
秦峰的声音响了起来,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截断了她的话。
“谢谢主持人,也感谢电视台给我这个宝贵的机会。”
他依旧挂着微笑,话锋却陡然凌厉。
“但是今天,我不想谈成绩,因为项目寸功未立。”
“我也不想谈个人感想,因为我个人的想法,微不足道。”
女记者脸上的笑容,瞬间碎裂了。
后台导播间里,刚刚靠在椅子上准备喝茶的台长,手剧烈一抖,滚烫的茶水直接泼了一裤子。
他猛地弹了起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死死盯着监视器里那个平静到可怕的年轻人。
疯了!
这个秦峰,他到底要干什么!
秦峰无视了演播室内骤然凝滞的气氛,他对着镜头,对着全县所有正在收看节目的百姓,缓缓开口。
“今天,我只想代表项目办,也代表我自己,问全县的父老乡亲们三个问题。”
演播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女记者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是直播!
一切都无法挽回!
秦峰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他竖起了第一根手指,声音低沉,字字敲心。
“第一个问题,跃进水库,这颗悬在我们盘龙县几十万人头顶上的炸弹,一天不拆除,大家晚上睡觉,能安稳吗?”
这个问题,像一记闷锤,狠狠砸在每个观众的心口。
无数电视机前的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秦峰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声音陡然拔高,锋芒毕露!
“第二个问题!这个项目的每一分钱,都是省里、是中央拨下来的救命钱!如果这些钱,不能真真正正花在加固大坝的钢筋水泥上,而是进了某些人的口袋,我们对得起这份信任吗?对得起我们自己的良心吗?!”
话音落下,县城一户居民楼里,一个正在吃饭的退休老干部“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脖子都红了。
“说得好!”
秦峰的目光锐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刀,他竖起了第三根手指,问出了那个足以引爆一切的终极问题。
“第三个问题!我们搞这个项目,到底是为了给某些人的履历镀金,为了当成某些人升官发财的垫脚石,还是为了咱们全县几十万老百姓的身家性命?!”
三问结束。
整个盘龙县,彻底炸了。
县委、县政府大院的电话总机,在那一瞬间仿佛被看不见的洪水淹没。
刺耳的铃声响成一片,接线员刚接起一个,电话那头就是一连串炮弹般的质问。
“喂!是县政府吗?电视上那个秦副主任说的,是不是真的!”
“项目到底什么时候开工?!”
“我们的救命钱,到底在哪?!”
“人呢!修水库的人到底在哪里?!”
所有问题,都指向一个答案。
县委书记办公室。
马建设死死盯着电视屏幕上秦峰那张年轻却沉静的脸,胸膛剧烈起伏,眼球里爬满了血丝。
当秦峰问出第三个问题时,他再也控制不住,抓起桌上那只他最心爱的紫砂茶杯,用尽全力砸向墙壁!
“砰!”
茶杯应声粉碎,紫红色的碎片混着滚烫的茶水,溅落满地。
站在一旁的秘书,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呼吸都停了。
“秦!峰!”
马建设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都在发颤。
是愤怒。
更是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哪里是什么黔驴技穷!
这分明是绕开了他所有的布置,掀翻了他赖以生存的棋盘,用最锋利、最无可阻挡的民意,向他发起了毫不留情的逼宫!
专访结束的当晚。
一辆破旧的农用三轮车,“突突突”地开到了项目办那栋空荡荡的小楼前。
王老三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身后,跟着张承业,还有十几个头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的老工人。
他们每个人都扛着铺盖卷,手里拎着搪瓷茶缸和旧军用水壶。
“就是这儿了。”
王老三指着那块崭新的“项目办公室”牌匾,对身后的老伙计们瓮声瓮气地说道。
“秦主任在电视上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他是在前头给咱们几十万人拼命。”
“咱们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后头,连个烧水看门的人都没有!”
他一挥手,带头扛着自己的铺盖卷,走进了那间除了桌椅外一无所有的办公室。
“从今天起,咱们就住这儿!”
“咱们就是项目办的第一个兵!”
“咱们代表全县老百姓,就在这儿盯着!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拖!谁还敢拦!”
老工人们默默地,却无比坚定地,将自己的铺盖在冰冷的地板上铺开。
这间被全县当成笑话的“光杆司令部”,在一夜之间,有了第一批,也是最坚定的兵。
同一时间。
秦峰宿舍里那部老旧的诺基亚手机,屏幕亮起,传来一声轻微的震动。
一条短信,来自《华夏法治内参》的方正。
内容很短。
“视频光盘和全体监督小组成员签名的加急请愿书,已通过特殊渠道,送往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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