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手铐，锁死了！最危险的敌人成了自己人！
办公室里那台老旧的电话机，铃声尖锐，执拗地响着，像是要把自己从桌子上震下去。
李卫民守在电话旁，满脸的红光几乎要从皮肤里透出来，嗓门洪亮得震得木板墙都在嗡嗡作响。
“哎！对对对！是老周啊！同喜同喜！小秦年轻有为，都是中央培养得好嘛！”
“哈哈哈，张局长客气了！晚上？晚上不行，我们试验区有工作会议，改天，改天我做东！”
整个临时指挥部，都飘浮在一种近乎沸腾的喜悦里。
副处级。
二十四岁的副处级。
这个消息只用了半天，就震动了安河市，传遍了整个云州官场。
秦峰，成了盘龙县名副其实的二号人物，权柄之重，令人咋舌。
而这位风暴的中心人物，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那刺耳的电话铃声在耳边轰鸣，他一次都没有伸手去接。
他用指腹，缓缓摩挲着那份红头文件的边缘。
纸张的触感粗糙而真实，上面的国徽印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文件的最末，那行“与试点项目共存亡”的小字，在他的指尖下，沁出金属般的冰冷。
这不是奖赏。
这是一副用黄金打造的，沉重的手铐。
李卫民终于挂断一通电话，兴奋地搓着手，大步走到秦峰身边。
“小秦，不，秦主任！你看看，市里省里，多少人打来电话祝贺！你这次，是真的一步登天了！”
秦峰抬起头，脸上没有半分喜色。
“县长，电话先别接了。”
他的平静，与周遭的狂热格格不入。
“狼群闻到肉味，很快就会围过来。”
“我们得先把笼子扎好。”
李卫民的兴奋劲被这句话浇得冷却了几分，他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对！你说的对！先立规矩！”
下午。
管委会第一次工作会议，由韩雪亲自主持。
到场的，除了秦峰和李卫民，还有县里几个主要部门的负责人，以及新成立的村民监督委员会的几位代表。
没有长篇大论的开场白，韩雪一开口，就直接得吓人。
“时间宝贵，我宣布三件事，也是未来盘龙县矿区开发的三大铁律。”
她站着，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扫过全场。
“第一，环保一票否决。”
“任何工程，任何环节，只要环保评估不达标，或者在施工过程中出现环保问题，立刻叫停，没有商量余地。”
“第二，财务全民监督。”
“所有项目资金，从国家拨款到未来收益，每一分钱的流向，都必须在县里的公告栏，在合作社的账本上，对全体民众公开，随时接受质询。”
“第三，人事公开竞聘。”
“所有与矿区相关的岗位，从管理人员到普通工人，除了必要的技术专家，一律面向盘龙县本地居民公开招聘，择优录取。任何人的条子，在我这里，都是废纸。”
三条铁律，一条比一条决绝。
这三句话，几乎是把所有权力寻租的路，全部堵死。
会议室里，几个从县里来的干部脸上，那点祝贺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他们看看台上那个不近人情的女人，又看看她身旁默不作声的秦峰，后背忽然窜起一股寒意。
这是要来真的。
是要把所有想伸手的人，手都给剁了。
会议刚散，一个满身名牌，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就笑呵呵地堵在了秦峰的办公室门口。
“哎呀，秦主任！恭喜恭喜！年少有为，真是我们安河的骄傲啊！”
男人叫马彪，县委书记马建设的堂弟，也是县里最大的建筑承包商。
他不见外地走进屋，一屁股坐在秦峰对面，将一个沉甸甸的礼品盒放在桌上。
“一点心意，上好的武夷山大红袍，给秦主任尝尝鲜。”
秦峰的目光在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上停了一秒。
“马老板有心了。”
马彪见他没拒绝，胆子更大了，身子往前凑了凑，嗓门也压了下去。
“秦主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他从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用两根手指夹着，悄无声息地滑到秦峰面前。
“矿区马上就要大搞基建了，修路，盖工房，拉电网，这都是大工程。”
“咱们都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这些活儿，交给我，您放心！保证给您干得漂漂亮亮的，绝对误不了您的政绩！”
“卡里是点小意思，给主任您的辛苦费，密码六个八。”
秦峰垂下眼帘，看着那张银行卡。
他伸出了手。
马彪的脸上，立刻堆满了心领神会的油腻笑容。
然而，秦峰的手指只是轻轻拈起了那个茶叶盒。
“茶我收下了，谢谢马老板。”
他打开茶叶盒，取出里面的茶叶罐。
然后，他将那张银行卡，塞回了空着的礼品盒里，重新盖好，推回到马彪面前。
马彪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秦主任，你这是……”
秦峰抬起头，脸上挂着一丝温和的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今天的会上，韩司长的话，马老板应该也听说了。”
“所有工程，一律公开招标。”
“我们欢迎有实力的公司，来公平竞争。如果马老板的公司资质过硬，报价合理，我们当然欢迎。”
办公室里的空气，骤然变冷。
马彪盯着那个被推回来的礼品盒，脸上的肥肉抽动了几下。
他慢慢站起身，那股子亲热劲儿荡然无存，只剩一片阴沉。
“秦主任。”
他的称呼里，已经带上了冰碴子。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还年轻，有些道理，可能还不懂。”
他拿起桌上的礼品盒，转身走向门口。
在拉开门的一瞬间，他停下脚步，回头，阴恻恻地留下一句话。
“山里的路，可不好走。”
门，被重重带上。
秦峰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
他知道，战争打响了第一枪。
这些盘踞在盘龙县的旧势力，会成为项目推进中，最直接，也最麻烦的阻力。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韩雪走了进来，她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动静。
“麻烦开始了？”
秦峰摇了摇头。
“这只是开胃小菜。”
韩雪将一份文件放在他的桌上。
“真正的麻烦，来了。”
她的神态，严肃得骇人。
“刚刚接到中央协调后的通知，负责为试验区提供技术、设备并参与运营的国企，已经确定了。”
秦峰拿起文件。
“是哪家？”
韩雪吐出了一个名字。
“华通矿业集团。”
秦峰翻动文件的手指，瞬间停在半空。
办公室里极度安静，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他只能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血管的声响。
华通矿业。
在他的记忆深处，这个名字，是陆承那庞大商业帝国版图里，最隐秘，最坚实，也是最黑暗的一块基石。
他以为自己掀了牌桌，已经将陆承挡在了门外。
可陆承，根本没想过要从门口进来。
他用一种秦峰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式，摇身一变，拿到了官方授权的钥匙。
他成了这个项目里，地位仅次于管委会的唯一指定“执行人”。
他不是被挡在门外。
他是直接走进了金库。
最危险的敌人，已经从看不见的暗处，站到了光天化日之下，成了他的“自己人”。
与恶狼共舞。
秦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放在任命书上的手。
脖子上那副黄金打造的手铐，在这一刻，被彻底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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