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也最适合隐藏行迹。柳白带着阿桓，如同两道游弋在阴影中的孤魂，避开了偶尔巡逻的城卫队，穿过数条寂静无人的巷弄，最终抵达了苍云城最混乱、也最藏污纳垢的区域——毗邻废弃码头的鬼市。
这里没有固定的店铺，只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残破的棚户和堆积的货箱间穿梭、交易。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腥气、劣质烟草的味道，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地下世界的危险气息。交易的物品五花八门，从来历不明的古董、违禁的兵器药材，到各种真假难辨的消息，甚至是一些见不得光的“服务”。
在这里，不问来历，只谈价钱。是藏身和获取信息的绝佳场所，前提是……你有足够的实力和运气，不被这里的黑暗吞噬。
柳白寻了一处相对僻静、背靠巨大废弃锚链的角落，示意阿桓躲好。他自己则靠着冰冷的铁链坐下，迅速服下几颗从杀手身上搜出的、品质尚可的疗伤丹药，开始调息恢复。
与三名杀手的搏杀虽然短暂，却凶险万分，几乎耗尽了他新生的真气，内腑也受到震荡。必须尽快恢复一些实力，才能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变故。
阿桓蜷缩在一旁，看着柳白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大气都不敢喘，只是紧张地观察着四周那些形形色色、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人影。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当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鬼市的人流开始逐渐稀疏时，柳白缓缓睁开了眼睛。丹药之力化开，加上他自身那独特真气路线的温养，内伤暂时被压制下去，那丝真气也恢复了大半，虽然距离全盛状态还差得远，但至少有了基本的自保之力。
他取出从弯刀首领身上得到的那块黑色令牌，在熹微的晨光下仔细端详。鬼头狰狞，火焰符文扭曲，触手冰凉。他再次尝试感应怀中黑棋，那丝微弱的共鸣依旧存在，若有若无。
这令牌，定然与说书人，或者说与幽冥宗更深层的秘密有关。
他需要找人辨认这块令牌，获取更多信息。鬼市，无疑是打探这类消息的最佳地点。
他目光扫过逐渐冷清的鬼市，最终落在了一个蹲在角落、面前摆着几件破旧瓷器、看起来昏昏欲睡的干瘦老头身上。这老头气息寻常，但在柳白的感知中，他那看似浑浊的眼睛深处，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是个老油条。
柳白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袍，将周身那丝冰冷的气息收敛到极致，缓步走了过去。
“老丈，看看货？”柳白蹲下身，随手拿起一个布满裂纹的瓷碗，语气平淡。
干瘦老头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柳白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不远处紧张观望的阿桓，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沙哑道：“破烂玩意儿，不值几个钱。客人想要什么？”
柳白没有绕圈子，直接将那块黑色令牌亮出，压在掌心，只露出背面那火焰符文的一角，低声道：“认认这个。”
老头看到那符文的一角，昏聩的神情瞬间消失，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猛地坐直了身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惊疑：“‘幽冥鬼火令’？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幽冥鬼火令？柳白心中记下这个名字，面上不动声色：“捡的。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值钱吗？”
“捡的？”老头显然不信，嗤笑一声，但看着柳白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以及隐隐散发出的、与这令牌有些相似的冰冷气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这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烫手得很！这是幽冥宗‘鬼火卫’的身份令牌，见令如见鬼火卫本人！持此令者，可调动幽冥宗在城中的部分暗桩力量，也能进入一些……特殊的地方。”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柳白一眼：“不过，非幽冥宗核心人员持此令，一旦被发现，那就是不死不休的追杀！小伙子，我劝你，这东西从哪儿捡的，最好就扔回哪儿去，别惹祸上身！”
鬼火卫？调动暗桩？进入特殊地方？
柳白心中念头急转。这令牌的用处，比他预想的还要大！风险与机遇并存。
“什么样的特殊地方？”他追问道。
老头摇了摇头，不肯再多说：“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客人，这东西的消息，就值我刚才说的那些。您要是没别的生意，就请便吧，老头子我还要收摊了。”他显然不想再沾染这烫手山芋。
柳白知道问不出更多，也不纠缠，将令牌收起，随手抛给老头一小块碎银子，算是信息费，然后起身离开。
回到藏身的角落，阿桓立刻凑了上来，小声问道：“师兄，打听到什么了吗？”
柳白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手中这块冰冷的令牌，眼神深邃。
幽冥鬼火令……说书人的黑棋与之共鸣……幽冥宗对伏虎门的灭门追杀……还有那即将到来的、不知目的的“收割”……
一条条线索在他脑海中交织，虽然依旧混乱，却隐隐指向某个方向。
这苍云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幽冥宗、说书人，这两者之间，恐怕并非毫无关联。
他或许可以……利用这块令牌，主动去接触幽冥宗的暗桩，获取更多关于说书人、关于“炉鼎”计划的情报？甚至……借此机会，反客为主？
这个念头极其危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但柳白如今已近乎一无所有，除了这条在废墟上重建的“独木桥”和怀中那枚不知是福是祸的黑棋，他再无退路。
与其被动等待下一次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杀机，不如……主动出击，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他看了一眼身旁惴惴不安的阿桓，又看了看手中那仿佛燃烧着幽暗火焰的令牌，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鬼市的暗流之下，更大的风暴，或许即将因他这枚意外的“棋子”而掀起。
天色，渐渐亮了。
但属于柳白的黑夜，似乎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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