勐拉的后街小巷，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污水横流，垃圾堆积，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尿骚的混合气味。王烁像一道影子，在狭窄的巷道间快速穿行，利用每一个转角、每一个杂物堆规避着可能存在的视线。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远离自己的安全屋，远离那些窥探的目光。
他需要找到一个能暂时栖身、并且能让他安静查看U盘内容的地方。镇子边缘那些按日出租、不需要任何身份证明的简陋竹楼，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就在他即将拐出这片迷宫般的小巷，踏上相对开阔的镇郊土路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与夜晚杂音格格不入的响动，让他瞬间停下了脚步，身体紧贴潮湿的墙壁。
是脚步声，不止一个，刻意放轻，带着某种目的性，从他刚才来的方向快速接近。
王烁的眼神骤然锐利。是那些在吊脚楼外窥视的地痞？还是更麻烦的人？山猫刚走没多久，追兵就来得这么快？
他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格洛克。硬拼是最坏的选择，尤其是在对方人数不明的情况下。
然而，那几声脚步声在巷口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分辨方向，随后竟然朝着与他预定方向相反的、通往镇中心旅馆区的路径快速移动而去。
不是冲他来的？王烁心中刚升起一丝疑虑，但随即，一种更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镇中心旅馆区……山猫刚才离开，他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找个旅馆暂时落脚！
难道……
王烁不再犹豫，他改变方向，如同鬼魅般尾随了上去。他放弃了主干道，而是在平行的、更黑暗的小巷中穿梭，速度极快，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前面的几个黑影显然没有王烁这样的潜行技巧，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虽然轻微，却如同指路明灯。王烁能判断出，至少有三人，动作干练，不像是普通的地痞流氓。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直指镇中心那几家条件相对好一些，也更容易监控的旅馆。
王烁的心沉了下去。他加快速度，试图更近距离地观察，同时大脑飞速运转。山猫虽然也是好手，但他在明处，而且刚刚经历情绪波动，警惕性可能不足。如果被这样一支有明显目的性的小队摸到近前……
很快，那几人停在了一家名为“清迈旅舍”的三层小楼外。其中两人留在门口把风，另一人则如同猿猴般，利用外墙的突起和排水管，悄无声息地向二楼的一个窗户攀去！
那是标准的潜入刺杀动作！
王烁认出了那扇窗户对应的房间，正是他刚才在脑中快速过滤过的、山猫最可能选择的几个房间之一！因为那个房间的视野最好，且有一个便于紧急撤离的后窗。
不能再等了！
王烁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的阴影中猛地窜出，直扑旅馆正门！他的动作太快，两个把风的家伙刚刚察觉到不对劲，王烁已经如同旋风般冲到近前！
“什么人？！”左侧那人刚低喝出声，王烁的拳头已经带着恐怖的风声砸在了他的喉结上！那人眼珠猛地凸出，捂着脖子软软倒地，发出嗬嗬的怪响。
右侧那人反应稍快，伸手就往怀里掏。但王烁的格洛克已经抢先一步顶在了他的眉心，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扣住了他掏枪的手腕。
“几个人？目标？”王烁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那杀手脸色煞白，感受到额头传来的冰冷触感和对方眼中毫无感情的杀机，颤声道：“三……三个……二楼，203……”
“谁派你们来的？”王烁手上加力，几乎要捏碎对方的腕骨。
“不…不知道…我们只接活…中间人说…目标是硬茬子，要快…”杀手疼得冷汗直流。
就在这时——
“砰！砰砰！”
二楼203房间，传来了沉闷而急促的枪声！是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特有的声音！
王烁瞳孔骤缩，不再废话，扣住对方手腕的手猛地一拧，同时枪托狠狠砸在对方太阳穴上。那杀手一声没吭，直接晕死过去。
王烁不再理会门口，身形暴起，没有走正门，而是如同壁虎般沿着外墙迅速攀上二楼！他不敢走楼梯，那无疑是活靶子！
当他从窗口翻入203房间时，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冲入鼻腔。
房间内一片狼藉。山猫倒在靠窗的位置，身下是一大滩迅速蔓延的暗红色血液。他胸口和腹部各中了一枪，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急促。那个从外墙潜入的杀手，则倒在房间中央，喉咙被利刃割开，双眼圆睁，死不瞑目。山猫的搏杀能力，在最后时刻依旧带走了对方一人。
“山猫！”王烁冲到山猫身边，单膝跪地，快速检查他的伤势。子弹伤及了内脏，出血量极大，情况极其危急。
山猫似乎听到了呼唤，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是王烁，他涣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带着血沫的气音。
“别说话！撑住！”王烁撕开山猫的衣服，试图用手按压住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但那只是徒劳。他能感觉到生命的温度正从这具曾经强健的身体里迅速流失。
“走……快走……”山猫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王烁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警告，“他们……不止……一波……”
“是谁干的？！”王烁低吼着，眼睛因为愤怒和无力而布满血丝。他明明已经决定介入，明明已经拿起了U盘，为什么还是晚了一步！
山猫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自己之前放在床边、此刻被打翻在地的背包。
王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在散落的物品中快速摸索，很快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卫星电话。
山猫看着卫星电话，又看向王烁，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嘱托和未尽的遗憾。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暗瓦镇…KK园区…”
话音未落，他抓住王烁手臂的手猛然失去力量，垂落下去。那双曾经充满生气和执着的眼睛，失去了最后的神采，凝固着对这个世界的不甘与担忧。
“山猫！陈岩！”王烁低呼一声，感受着怀中躯体最后的抽搐后归于沉寂，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和滔天的怒火瞬间淹没了他。
多年的战友，曾经的兄弟，就这样倒在了异国他乡这个肮脏的旅馆里，为了一个或许渺茫的希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窗外的街道上，隐约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显然是刚才的枪声（即使有消音器，近距离搏斗和砸晕门口守卫的动静也不小）引起了注意。可能是旅馆的人，也可能是闻讯赶来的对方后续人手。
王烁知道，他必须立刻离开。他轻轻将山猫的遗体放下，扯过旁边的床单，盖住了那张熟悉而又冰冷的脸。
他拿起那个沾了些许血迹的卫星电话，又快速在山猫身上和杀手的尸体上搜索了一遍，除了武器和少量现金，没有找到任何能标识身份的东西。行动干净利落，是专业团伙的手法。
““暗瓦镇…KK园区…””……山猫临死前再次提到了这个词。这到底是什么？和李雯的失踪，和这个庞大的犯罪网络，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时间细想。王烁最后看了一眼被床单覆盖的战友，眼中所有的悲痛和犹豫都被一种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意所取代。
他不再是从那个只想隐藏自己的“幽灵”。山猫的血，如同最炽热的熔岩，将他冰封的外壳彻底击碎。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身形一闪，如同真正的烛龙之影，从房间的后窗一跃而出，再次融入无边的夜色。
这一次，他不再逃避。
有些债，必须用血来偿还。
（第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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