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重新定义“存在”坐标的代价，远超陆言的预估。那不是平稳的传送，而是仿佛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布满尖刺的规则粉碎机。文明的权能如同脆弱的玻璃，在抵抗这片底层空间固有规则的反噬时，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意识在极致的撕扯与混沌中沉浮，直到一股冰冷、虚无的气息如同冰水般灌入感官，才将他们从近乎解体的边缘拉回。
陆言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如果那能被称为地面的话。触感并非坚实，而是一种粘稠的、不断流动的虚无，仿佛踩在凝固与消散的边界。他剧烈地咳嗽着，感觉刚刚初步融合的文明权能变得晦涩不堪，如同蒙上了厚厚的尘埃，调动起来异常艰难。大脑深处依旧残留着被无数文明记忆冲刷后的胀痛，以及强行进行规则跳跃带来的精神撕裂感。
苏小婉和叶哲衡同样狼狈地落在不远处。苏小婉第一时间翻身而起，匕首已然在手，尽管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地扫视着这片未知的环境。叶哲衡则显得更加虚弱，生命规则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他半跪在地，翠绿的光芒只能勉强护住自身，修复速度变得极其缓慢。
“这里……就是虚无回廊？”苏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震惊。
放眼望去，这是一片无法用常理形容的领域。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虚无”作为背景。在这片虚无中，漂浮着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半截断裂的星辰、凝固的时光浪涛、破碎的城堡尖顶、扭曲的生物残骸、甚至是一些完全无法理解其原本形态的、由混乱规则构成的几何体……它们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死亡与终结的气息。
光线在这里是扭曲的，时而从某个碎片中迸发出短暂的光芒，时而又被另一片区域彻底吞噬。空间感完全错乱，明明看着很近的碎片，可能永远无法触及，而看似遥远的阴影，下一秒却可能扑面而来。时间流更是支离破碎，偶尔能听到来自过去或未来的、模糊不清的回响。
这里是系统的垃圾场，是所有被判定为“无用”、“错误”或“危险”的规则与存在的最终坟场。
“我的生命规则……几乎停滞了。”叶哲衡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虚弱，“这里的‘虚无’在侵蚀一切‘存在’，包括生机。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相对稳定的区域。”
陆言强忍着不适，尝试调动那晦涩的文明权能进行感知。视野依旧模糊，但比之前好了些许。他“看”到，那些漂浮的碎片并非完全静止，它们遵循着某种混乱而危险的轨迹缓慢移动，彼此碰撞时，会引发小范围的规则崩塌或诡异的能量爆发。
“跟着我，小心避开那些碎片的运动轨迹。”陆言的声音沙哑，他凭借残存的权能和对规则结构的本能理解，勉强辨识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一条在无数危险碎片间蜿蜒穿梭的、极不稳定的缝隙。
三人小心翼翼地在这片规则的乱流中移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触碰到什么，引发连锁反应。周围死寂的环境中，只有他们压抑的呼吸声和脚下那粘稠虚无被踩踏时发出的、令人不适的细微声响。
在探索过程中，叶哲衡偶尔会停下，触摸某些看起来相对“完整”的碎片。那些碎片大多蕴含着强烈的不甘、愤怒或是绝望的意念残留。
“这些……是前代文明留下的。”叶哲衡脸色凝重地传递着意念，“我能感受到类似火种，但又截然不同的抵抗痕迹。他们……似乎也尝试过对抗‘收割者’，但失败了。这些碎片，是他们文明最后崩塌时溅射出的……残响。”
这个发现让气氛更加沉重。他们并非第一批反抗者，而前辈们的尸骸，就漂浮在这片虚无之中，无声地诉说着失败的惨烈。
就在他们专注于躲避碎片和解读历史痕迹时，苏小婉的直觉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她猛地停下脚步，匕首横在胸前，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向侧前方一片尤其浓重的、由破碎规则构成的阴影区域。
“有东西在那里……看着我们。”她的意念紧绷，带着十足的确定，“不是碎片，是活的……或者说，是某种‘活动’的存在。”
陆言和叶哲衡立刻警惕起来。陆言集中精神，将感知投向那片阴影。起初，那里只有一片死寂和混乱的规则乱流。但很快，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好奇与审视意味的规则波动！那波动并非源自某个单一的个体，更像是无数细微意识的聚合体，如同潜藏在深水中的鱼群，悄无声息地游弋、观察。
它们似乎与这片虚无回廊的环境融为一体，若非苏小婉那超凡的直觉，几乎无法被发现。
“是什么？”叶哲衡低声问，他的生命规则对那种波动产生了本能的排斥。
“不知道。”陆言摇头，脸色凝重，“感觉……很古怪。没有明显的恶意，但也没有善意。像是在……评估我们？”
他尝试用文明权能向那片阴影传递一个简单的、带着询问意味的意念波动：“谁？”
没有直接回应。
但下一秒，那片阴影区域的规则结构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一些原本混乱的线条短暂地凝聚，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幻的符号，随即又迅速消散。
那符号转瞬即逝，但陆言却感觉自己手腕内部（火种融合之处）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火种似乎……认识那个符号？或者说，对其有反应？
几乎在符号消散的同时，那些窥视的波动也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隐没在无尽的虚无与碎片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然而，一种被标记、被盯上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疽，留在了三人心头。
窥视者消失了，但危机感并未解除。
三人不敢停留，继续沿着那条不稳定的路径向前。周围的虚雾似乎变得更加粘稠，移动起来愈发困难。那些漂浮的碎片中，开始传来更加清晰的、断断续续的低语，不再是单纯的历史回响，而像是某种……有意识的交流尝试？
【新来的……】
【带着……火的味道……】
【能……出去吗？】
【代价……准备好了吗？】
这些低语杂乱无章，充满了渴望、迷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陆言停下脚步，看向前方。路径似乎到了尽头，消失在一片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面前。那黑暗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而在那片黑暗的边缘，一块相对完整的、如同墓碑般的黑色巨石上，用一种古老的、与火种同源的规则符文，刻着几个潦草而绝望的大字：
踏入此地者，需备好祭品。
归途已断，唯前路是深渊。
字迹斑驳，充满了岁月的痕迹，却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仿佛是对所有闯入者的最终警告。
祭品？什么祭品？
前路是深渊，那后退呢？
陆言回头望去，只见来时的路径，不知何时，已被更多躁动起来的规则碎片和浓郁的虚无所堵塞、覆盖。
他们，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六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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