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置换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股前所未有的感知便如潮水般淹没了陆言。他仿佛一瞬间被抛入了规则的海洋深处，不再是之前那般需要艰难“解析”和“理解”，而是自然而然地“知晓”了周围一切规则脉络的构成与流向。
记忆圣殿内部并非金碧辉煌的殿堂，而是一片无垠的、由无数流淌着数据流光的规则基柱构成的森林。每一根基柱都代表着一项系统底层功能的代码核心，它们静静地矗立，散发着或明或暗的光芒，共同维系着这片圣殿的稳定，也封印着那所谓的“先驱烙印”。
而此刻，在陆言的“视野”中，这些基柱不再神秘。他能清晰地“看”到它们内部规则的编织逻辑，看到能量流转的路径，甚至能感知到某些非关键节点上存在的、细微的冗余或可调整的参数。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自他灵魂深处升起——他觉得自己似乎可以……伸手去“修改”它们。
这不是文明权能那种覆盖和重新定义的霸道，而是一种更基础、更精密的，如同程序员直接修改源代码般的权限！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对着不远处一根负责维持局部光影效果的、相对无关紧要的规则基柱，意念微动。
那根基柱内部，几个代表“亮度”和“色彩饱和度”的规则参数，随着他的意念，悄然发生了改变。霎时间，以那根基柱为中心，周围大片区域的光影色彩变得诡异起来，时而如同曝光过度的相片，时而陷入一片怪诞的紫色调，与圣殿其他区域格格不入。
成功了！他真的能直接编辑规则！虽然只是最表层、最无关紧要的部分，但这意味着他触碰到了系统更深层次的权限边界！
“这是……？”叶哲衡和苏小婉也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异常变化，惊愕地看向陆言。
陆言放下手，脸色却并未变得轻松，反而更加凝重。“我好像……能直接修改这里的部分底层规则。”他感受着那种如臂指使却又充满未知危险的掌控感，“但这感觉……很不对劲。”
就在这时，圣殿入口处那扭曲的空间旋涡再次剧烈波动起来！秦风的身影，周身缠绕着强大的秩序规则之力，如同破开海浪的旗舰，竟强行稳定住了那个本应极其不稳定的漏洞，一步踏入了圣殿之内！
他显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脸色微微发白，气息不再像之前那般完美掌控，但眼中的锐利与威严更盛。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周围环境规则的异常，目光瞬间锁定了陆言。
“规则编辑权限……”秦风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有惊讶，有了然，甚至有一丝……追忆？“你果然也触碰到了这个层面。”
“也？”陆言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心中警铃大作。
秦风没有立刻攻击，反而像是卸下了某种伪装，周身那绝对的秩序力场微微收敛，流露出一种与其霸道形象不符的、带着沉重历史的沧桑感。
“你以为，只有你被‘选中’了吗？陆言。”秦风的目光扫过这片规则的森林，仿佛在看着一位老友，“火种计划，从来都不止一个执行者备选。”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团与陆言体内火种同源，但气息更加冰冷、更加偏向“绝对秩序”的白色光焰。
“我，秦风，同样是先驱议会选中的‘火种’载体候选之一。”他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圣殿中回荡，“只是，在最终抉择时，我选择了与你截然不同的道路。”
“你继承了文明‘可能性’的火种，相信混乱中孕育的生机，相信自由意志的力量。”秦风的声音渐冷，“而我，继承了文明‘秩序’的火种，我认为，无序的可能性终将导致重复的崩溃与收割！唯有建立起绝对的、不受任何意外干扰的秩序，才能让文明真正延续，甚至……超越‘收割者’！”
“所以，你选择成为新的‘收割者’？”陆言冷冷地反问。
“是成为新的‘守护者’！”秦风纠正道，眼中燃烧着偏执的火焰，“以绝对的规则，杜绝一切内耗与混乱，让文明在既定的、最优的路径上永恒发展！这，才是真正的救赎！”
理念的冲突，在此刻赤裸裸地摆在面前。一个代表着无限可能的自由，一个代表着绝对控制的秩序。两人体内同源却异质的火种力量，甚至开始产生无形的共鸣与排斥，使得周围的规则基柱都微微震颤起来。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即将因为根本理念的冲突而爆发战斗时，陆言那刚刚获得的、极其敏感的规则编辑权限，猛地捕捉到了一段……并非来自秦风，也非来自圣殿本身，而是仿佛源自更古老、更底层空间的……意念碎片！
那像是一段被时光磨损的录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疲惫与一丝……懊悔？
【……错误……从一开始就错了……】
【规则……不应被‘设定’……生命……不应被‘圈养’……】
【火种……是希望……也是枷锁……】
【后来者……若你听到……打破……循环……钥匙在……‘原点’……】
这意念微弱至极，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权威，仿佛是整个系统缔造者留在最核心处的最后叹息！
陆言浑身剧震！“原点”？又一个陌生的词汇！系统缔造者似乎也在后悔？他暗示“火种”本身可能也是某种枷锁？而打破循环的真正钥匙，在“原点”？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完全打乱了他的思绪！如果连系统的创造者都认为最初的路径是错误的，那秦风所追求的绝对秩序，岂非是错上加错？而自己所坚持的自由可能性，是否也仍在创造者设定的框架之内？
他获得这规则编辑权限，是巧合，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安排？
看到陆言突然变化的脸色和眼中闪过的震惊与迷茫，秦风眉头一皱，以为他是被自己的理念所撼动，正要继续施加压力。
然而，陆言却猛地抬起头，看向秦风，问出了一个让对方也愣住的问题：
“秦风，你听到过……‘创造者’的声音吗？”
“创造者？”秦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化为冷嘲，“早已湮灭在初始崩溃中的存在，他们的错误，正是由我们来修正！”
他显然没有听到那断断续续的低语。这份独特的“感知”，似乎只有刚刚触碰到“规则编辑权限”，并且融合了“可能性”火种的陆言，才能在此刻，于此地，偶然捕获。
但秦风的回答，也让陆言意识到，这信息可能是独一无二的，是打破目前僵局，甚至扭转整个局面的关键线索！
然而，现实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
或许是两人体内火种的剧烈共鸣与冲突，或许是陆言刚才那微不足道的规则编辑试验产生了未知的连锁反应，又或许是圣殿本身的防御机制被持续触发……整个记忆圣殿，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无数规则基柱光芒狂闪，内部的数据流变得狂暴而混乱！头顶那由规则构成的“天空”开始出现裂纹，仿佛随时可能坍塌！就连被封印在圣殿最深处、那代表着先驱者集体意志与权限的“先驱烙印”，也散发出一波波不稳定、充满警告意味的波动！
“不好！圣殿要崩溃了！”叶哲衡惊呼道，他能感觉到维持此地的生命规则正在飞速流逝。
苏小婉则死死盯着入口处那个又开始扭曲、缩小的空间旋涡：“出口不稳定了！”
秦风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再与陆言争论理念，当机立断：“先驱烙印必须拿到！”他化作一道暗金流光，直扑圣殿深处那波动传来的方向。
陆言看了一眼濒临崩溃的圣殿，又看了一眼秦风的背影，最后目光落在那不断缩小的出口上。
是去争夺那可能同样是“枷锁”一部分的先驱烙印？还是抓住机会，带着刚刚得知的关于“原点”的秘密，立刻撤离？
圣殿的崩塌加速，规则碎片如同暴雨般落下。
抉择，只在瞬息。
（第六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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