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与虚无中，一点点重新凝聚。
首先恢复的是痛觉——并非肉体的疼痛，而是规则层面的、存在根基被撕裂后的虚弱与空洞感。陆言“睁开”眼，或者说，重新建立了对外界的感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缓慢漂移的、支离破碎的景象。他正躺在一块巨大的、不断剥落的银灰色规则碎片上，这块碎片曾是归一心核王座的一部分，如今只是无序海洋里的一叶浮萍。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规则残骸：扭曲的金属结构、凝固的能量流、断裂的逻辑脉络……它们如同宇宙坟场中的墓碑，静默地诉说着曾经的秩序与如今的死寂。
绝对理域那令人窒息的统一力场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乱、稀薄但……自由的规则环境。曾经充斥每一个角落的银灰色调被打破，混沌的色彩在残骸间弥漫、流淌，偶尔碰撞出细微的、不可预测的能量火花。
他尝试移动，却感到一阵源自意识本源的虚弱。与归一心核最终的对决，尤其是最后化身“导管”引导混沌洪流，几乎耗尽了他的一切。他艰难地坐起身，目光扫视周围。
不远处，残破不堪的“星尘”方舟卡在两块更大的碎片之间，船体上裂纹密布，光芒黯淡，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动力。秦风半跪在方舟旁边，低着头，双手死死撑着地面，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巨大的压力。叶哲衡则半靠在船舷，脸色苍白如纸，但他掌心中那点微弱的生命绿光，却如同风中的残烛，顽强地亮着，笼罩着方舟和附近一小片区域，维系着最基本的生机。
他们还活着。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陆言的目光越过同伴，投向更远处。那颗曾经搏动不休、掌控一切的归一心核，此刻寂静地悬浮在破碎区域的中心。它庞大的躯体上布满了狰狞的裂痕，银色的光芒极度黯淡，仿佛一颗冷却死亡的恒星核心。它不再散发秩序力场，不再进行任何逻辑推演。
绝对理域，这个追求万物归一的庞大文明造物，其核心引擎，已经停转。
“你醒了。”
秦风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他没有抬头，但显然感知到了陆言的动静。
叶哲衡闻声看来，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 relief：“老陆！你还……还好吗？” 他的生命绿光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试图探向陆言，却因力量不足而在中途消散。
“我没事。”陆言的声音也有些干涩，他缓缓站起身，感受着这片新生废墟的规则流动。“你们呢？”
“方舟完了，能量耗尽，结构损伤百分之八十以上，修复可能性……极低。”秦风终于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那血丝之下，是更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责任感与压抑的痛苦。“哲衡消耗过度，需要时间恢复。”
陆言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归一心核的方向。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感知到，在那片死寂的心核废墟周围，以及更广阔的破碎规则空间中，漂浮着一些极其细微、却异常明亮的金色光点。
那些光点散发着一种温暖、坚韧、却又带着一丝熟悉锋锐的气息。
是苏小婉！
是她牺牲时散逸的意念碎片，与心核崩解时释放出的最纯净规则本源结合后，所形成的……“规则星火”！
陆言心中一动，尝试用自身残存的文明权能去感应。那些星火仿佛有所回应，微微闪烁起来，如同夜空中遥远的灯塔。它们没有意识，却承载着她最本源的“守护”与“锋锐”权柄特质，成为了这片死亡废墟中，最珍贵的生机与希望的火种。
“那是……小婉姐？”叶哲衡也注意到了那些光点，生命权柄让他对这类蕴含生机的存在格外敏感，声音带着哽咽。
就在三人沉浸在复杂情绪中时，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突兀地在他们意识中响起：
“以微末之火，焚毁参天之木。奠基者，你们做到了我们深潜者数个纪元都未曾做到的事情。”
旁边的规则碎片阴影中，如同水波荡漾，深潜者墨菲斯那笼罩在变幻光晕中的身影缓缓浮现。他那双漠然的眼眸扫过崩坏的心核，又落在陆言身上。
“但这并非终结，而是一个更加混乱、也更加危险的开始。”
墨菲斯的出现并未让陆言感到意外。这些深潜者总是出现在历史的转折点。
“开始？”秦风皱眉，声音冷硬，“理域已经崩塌，威胁解除了。”
“崩塌，意味着秩序的彻底瓦解，也意味着力量的绝对真空。”墨菲斯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绝对理域并非孤岛。它的存在，其强大的秩序力场，本身就是一种威慑，无形中压制并规训着这片星域的其他存在——包括那些隐藏在规则阴影中的、更为古老和诡异的东西。”
他抬起手，指向废墟之外那混沌的、正在缓慢形成新生星云的广阔空间。
“理域的崩塌，释放出的能量和规则碎片，对于其他存在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滋养，也是开启新航路的灯塔。很快，嗅到气息的‘掠食者’们就会蜂拥而至。而你们……”他的目光扫过残破的方舟和虚弱的三人，“将是这片新猎场上，最先被盯上的猎物之一。”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极远处，一片刚刚凝聚的星云尘埃中，传来了一阵隐晦而贪婪的规则波动，如同阴影中的蠕虫，悄悄探出了触角。
陆言沉默着。他感知到了墨菲斯所言非虚。绝对理域的毁灭，如同推倒了一堵堤坝，拦蓄的洪水消失了，但也让更广阔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海洋暴露了出来。
“此外，”墨菲斯继续道，语气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监视之眼’对此事件，保持了完全的沉默。”
这句话让陆言心头一凛。
系统创造者，那个高高在上、观察着无数宇宙泡实验的“监视之眼”，对于绝对理域这样一个重要“实验场”的毁灭，竟然没有任何表示？没有干预，没有惩罚，甚至没有……好奇？
这种沉默，比任何直接的怒火都更令人不安。它意味着，要么“监视之眼”认为这一切仍在它的预料或允许范围之内，要么……有某种更优先、更重大的事情，吸引了它的全部注意力。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预示着未来充满了更大的变数。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陆言做出了决定，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尽快。”
秦风点了点头，开始尝试启动方舟的备用能源，哪怕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维生和短途跃迁。叶哲衡也强打精神，配合着进行系统检测。
墨菲斯的身影开始缓缓变淡：“我会继续观察。新的星图已经传输到你们的导航仪残存模块中，有一个相对安全的坐标，或许能让你们暂时喘息。至于那些‘星火’……”他看了一眼那些漂浮的金色光点，“收集它们，或许……是关键。”
话音落下，深潜者已消失在规则阴影之中。
在秦风和叶哲衡的努力下，“星尘”方舟尾部喷射出断断续续的微弱光芒，如同垂死之人的呼吸，艰难地挣脱了规则碎片的束缚，开始缓慢地向着墨菲斯提供的坐标方向驶去。
陆言站在舷窗边，望着窗外那片正在不断扩大的、由理域残骸和混沌能量构成的新生星云。瑰丽而危险的色彩在其中翻滚，孕育着未知。
他的手中，凝聚着几颗最初收集到的、温暖的金色星火。它们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仿佛苏小婉从未离去的不屈意志。
方舟拖着残躯，缓缓航向星海深处。
而在他们身后，那片新生星云的阴影里，更多不怀好意的规则波动，正在悄然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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