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言那场“追悼会”的闹剧，像一阵裹挟着纸钱灰的阴风，在上海站里打了个旋儿，很快就散了。活人的日子还得过，尤其是争权夺利的日子，那是一天也不能停。
朱怡贞强忍着恶心，演完了“悲伤欲绝”的戏码，把那个空骨灰盒和虚伪的眼泪一起甩在脑后，重新扎进了行动科那令人窒息的气氛里。
她依旧每天在林楠笙那x光般的视线下“瑟瑟发抖”地工作，扮演着惊弓之鸟，心里却把王世安和陈默群的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一遍。
“两个老狐狸，狗咬狗一嘴毛！最好同归于尽！”
然而，几天下来，站里风向的微妙变化，让朱怡贞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按理说，顾慎言这个“眼中钉”终于“拔除”了，王世安应该意气风发、大权独揽才对。
可实际情况却是，王副站长办公室里的摔杯子声、骂娘声，比以前更加频繁、更加响亮了。
他脸上的横肉耷拉着，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看谁都不顺眼，活像一只被抢了食、还挨了闷棍的鬣狗。
相反，那位“凯旋归来”的陈默群陈督察，倒是愈发显得气定神闲。
他依旧不怎么来站里坐班，但每次出现，身边都簇拥着更多毕恭毕敬的中层军官，连站长见了他，笑容里都多了几分真切的热情（或者说忌惮）。
他下达指令时，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往往直接绕过王世安，就能调动人手资源。
“咦？情况不对啊？” 朱怡贞一边假装整理卷宗，一边支棱着耳朵捕捉空气中的每一丝波动。“老王怎么像死了爹？老陈反倒像吃了十全大补丸？难道……”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中成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王搞掉了老顾，没想到便宜了老陈？！”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朱怡贞开启了“职场吃瓜”模式，充分发挥她“人畜无害小透明”的优势，在各个办公室之间“穿梭办事”时，刻意放慢脚步，捕捉那些压低的议论和意味深长的眼神。
茶水间里，两个王世安派系的小科长在唉声叹气：
“唉，这下好了，顾慎言是没了，可咱们手里那几个油水足的码头检查点，全被陈督察以‘整顿纪律’为由，划给他的人管了！”
“可不是嘛！老王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档案室门口，陈默群的一个心腹正趾高气扬地对档案员吩咐：
“把去年到现在所有关于物资配给和特别经费的卷宗，全部调出来，陈督察要亲自复核！动作快点！” （朱怡贞内心： “查账？这是要抄老王的老底啊！”）
甚至有一次，朱怡贞“不小心”走错了楼层，恰好听到王世安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话低吼，虽然压着声音，但“陈默群”、“欺人太甚”、“总部那边我有人”几个词还是隐约飘了出来。
“实锤了！” 朱怡贞心里乐开了花，差点没忍住吹个口哨。“老王这个傻缺！忙活半天，给别人做了嫁衣！
陈默群借着整顿‘顾慎言遗毒’的东风，名正言顺地清查账目、接管肥差，这是在抄老王的根据地啊！高明！真是高明！”
她忽然想起顾慎言曾经说过的话：“有时候，账面上的问题，根源未必在账本里。”
现在她彻底明白了！老顾那个“五十块”的拙劣贪污案，根本就是个诱饵！
王世安这条蠢鱼一口咬上去，不仅没吃到肉，反而把陈默群这头更大的鲨鱼引了过来！陈默群顺藤摸瓜，直接开始清算王世安派系这些年贪赃枉法的老底！
“哈哈哈！笑死我了！老王现在估计肠子都悔青了！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是蚀了一座米仓！”
朱怡贞强忍着仰天大笑的冲动，心里给顾慎言和（无意中助攻的）自己点了一万个赞。“
老顾这招祸水东引、驱虎吞狼，简直玩出花了！爽！太爽了！”
站里的权力天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
以前，王世安和陈默群还能分庭抗礼，现在，王世安明显落了下风。
他安插的人手被以各种理由调离关键岗位，他负责的“油水”项目被频频“审计”，连他最喜欢的那辆新配的美国轿车，都被总务科以“经费紧张”为由，“暂时”调拨给陈督察“优先使用”了。
王世安的气焰被打压了下去，整天阴沉着脸，像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他手下的喽啰们也偃旗息鼓，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嚣张。
而陈默群，则春风得意马蹄疾。他虽然没有立刻坐上站长的宝座，但实际掌控的权力和资源已经远超王世安。
他变得更加深不可测，手段也更加老辣。他开始频繁地召集会议，重新划分势力范围，安插亲信，俨然一副“准站长”的派头。
这种变化，对朱怡贞来说，可谓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 王世安这条疯狗被陈默群拴住了链子，没那么多闲工夫再来找她的麻烦了。她终于可以稍微喘口气，不用每天提心吊胆防备着来自副站长办公室的暗箭。
“忧”的是： 陈默群比王世安难对付一百倍！这家伙心思深沉，眼光毒辣，而且……他似乎对林楠笙颇为赏识！
朱怡贞好几次看到陈默群单独召见林楠笙，两人在办公室里一谈就是很久。
“完蛋！林楠笙本来就是个难缠的，要是再得了陈默群的青睐和授权，那还不上了天？老娘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
果然，林楠笙的地位水涨船高。陈默群似乎很倚重他的能力和“清白”（与王世安派系瓜葛不深），将不少重要的调查和行动任务都交给了他。
林楠笙变得更加忙碌，也更加……沉默。他看人的眼神，比以前更加深邃，更加具有压迫感。
朱怡贞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放在温水里慢慢煮的青蛙。周围的危机似乎暂时缓解了，但真正的危险，可能正以另一种更隐蔽、更强大的方式逼近。
这天下午，林楠笙把朱怡贞叫进办公室，递给她一份新的任务清单。
“从明天开始，你跟进这几项外勤行动的后期报告撰写和情报汇总。”林楠笙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内容却让朱怡贞心里一沉。
清单上的任务，涉及码头巡查、黑市监控、甚至还有对几个重点商行的背景调查……这些都是容易接触到敏感信息、也容易惹上麻烦的活儿！以前都是核心行动队员负责的！
“让我一个‘文员’接触外勤核心报告？林楠笙你想干嘛？试探我？还是想让我当替死鬼？”
朱怡贞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露出惶恐和为难：“林科长，这……这么重要的工作，我……我怕我做不好，耽误事情……”
“不会可以学。”林楠笙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陈督察很重视这些案子的后续梳理。我相信，朱小姐的能力，足以胜任。”
“陈默群重视？” 朱怡贞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陈默群的意思？他也开始注意我了？还是林楠笙借机试探？”
她不敢再推辞，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清单，低眉顺眼地应道：“是，林科长，我一定尽力。”
抱着那叠沉甸甸的任务清单回到工位，朱怡贞感觉像是抱着一堆点燃了引线的炸药包。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她看着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心里沉甸甸的。赶走了一头狼，引来了一只虎，而身边，还蹲着一只时刻准备扑上来的猎豹。
这上海站，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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