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的灶膛余火还没熄,军娃趴在炕头翻旧课本,指尖把“爸爸”两个字描得发黑。李秀兰收拾完碗筷,想起军娃的棉袄袖口磨破了,家里的针线盒空了线,便抓了块布包,想着去春杏家借半卷棉线——春杏手巧,总备着各色针线,以前缝补衣裳常跟她借。
村口的路还浸着白日的寒气,踩在上面“咯吱”响。春杏家的灯亮着,煤油灯的光从窗纸透出来,晃得人影忽明忽暗。李秀兰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摔东西的声响,接着是建军的吼声,粗哑得像磨过砂纸:“我说了不用你去!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她的脚步顿住,手攥紧了布包。院里的鸡被惊得扑腾翅膀,春杏家的篱笆上还挂着去年的玉米芯,风吹过“哗啦”响,盖不住屋里的动静。
“夜里露水重,你腿不方便,我去给玉米浇点水怎么了?”春杏的声音压得低,带着点委屈,“明天要是出太阳,地里的土就裂了,今年的收成……”
“收成收成!你就知道收成!”建军又吼起来,接着是拐杖戳地的“咚咚”声,“我知道我没用!少了条腿,不能下地,不能浇水,只能在家坐着吃闲饭!你去啊,你去了就别回来,省得看着我心烦!”
李秀兰靠在篱笆边,没敢往里走。她知道建军的苦——从深圳回来后,腿的残肢总疼,胳膊上的旧伤阴雨天就发僵,想帮春杏干活却总添乱,脾气越来越躁。春杏更苦,白天要下地,晚上要伺候建军,还要给小虎缝补衣裳,夜里常听见她在院里捶腰,却从没跟人抱怨过。
屋里静了片刻,接着是春杏的声音,带着点颤:“我没嫌你没用,建军。咱们是夫妻,地里的活我多干点没事,你别瞎想。我就是怕你夜里疼得睡不着,想早点浇完水回来给你敷药。”
“敷药有啥用?能把我的腿敷回来?”建军的声音软了点,却还带着火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村里有人背后说我是废人,说你跟着我遭罪。你是不是也这么想?是不是后悔没跟阿强去深圳?”
“你胡说啥!”春杏急了,“我要是想走,当初就不会留下。你是我男人,这个家得咱们一起扛,你别总说这些丧气话。”
“一起扛?”建军笑了,笑声里全是自嘲,“我怎么跟你一起扛?我连水车都推不动,连锄头都握不住……”
话没说完,就听见春杏的啜泣声,很轻,却扎得人心里疼。李秀兰叹了口气,轻轻敲了敲院门:“春杏,在家吗?我来借点棉线。”
屋里的动静停了。过了会儿,春杏打开门,眼睛红红的,手里还攥着半只没纳完的鞋底,针插在上面。“秀兰姐,你进来坐。”她往旁边让了让,声音有点哑。
李秀兰走进屋,煤油灯的光晃得人眼晕。建军坐在炕边,头垂着,拐杖靠在墙根,残肢的裤管轻轻晃着。桌上放着个摔裂的粗瓷碗,碗里的红薯粥洒了一地,还冒着点热气。
“我路过,想着家里棉线没了,跟你借半卷。”李秀兰把布包放在桌上,没提刚才的争吵,“要是不方便,我明天再来也行。”
“方便,咋不方便。”春杏赶紧擦了擦眼睛,从抽屉里拿出个纸包,里面裹着各色棉线,“你要哪种?军娃的棉袄是蓝色的,用这个藏青的线吧,耐脏。”
“行,就这个。”李秀兰接过线,余光瞥见建军还垂着头,手指抠着炕沿的木纹,“建军,你还疼不?前几天我在山上采了点艾草,晒干了煮水敷着能止疼,明天我给你送点来。”
建军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春杏蹲下来收拾地上的碎碗,动作轻得很,怕再惹建军心烦。
“那我先回去了,军娃还在炕头等着。”李秀兰拿起布包,“春杏,要是夜里浇水怕黑,喊我一声,我陪你去。”
春杏点点头,送她到院门口。风刮过来,带着点凉,春杏往李秀兰身边凑了凑,小声说:“秀兰姐,你别往心里去,建军他就是……心里闷得慌。”
“我知道。”李秀兰拍了拍她的手,“他也不容易,你也别太委屈自己。有啥难处,咱们娘们一起想办法。”
走在回家的路上,李秀兰手里攥着那卷棉线,心里沉甸甸的。她想起春杏红着的眼睛,想起建军垂头的样子,想起自己守着军娃盼柱子的日子,村里的娘们,各有各的苦,男人在家的,要受脾气;男人不在家的,要扛着家。可再苦,也得熬着,因为家还在,人还在。
回到家,军娃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本旧课本。李秀兰坐在炕边,借着煤油灯的光,给军娃缝补棉袄的袖口。棉线穿过布面,一针一针,像缝补着日子里的破洞。她想起春杏,想起建军,心里默念:柱子,你要是在,咱们家是不是也会这样?有争吵,有委屈,可至少人在身边,能一起扛。
窗外的风还在吹,煤油灯的光晃了晃,映得墙上的影子忽长忽短。李秀兰缝完最后一针,把棉袄叠好放在军娃身边,心里盼着——盼着建军能早点想开,盼着春杏能少受点委屈,更盼着柱子能早点回来,哪怕有争吵,哪怕有难,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日子总能熬出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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