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春杏就挎着竹篮往菜园走。露水打湿了裤脚，凉得钻心，可她的心里却烧着团热乎气 , 篮底垫着块新洗的粗布，上面要放的青菜，是特意挑的最嫩的，还带着晨露的鲜气。
她知道阿强是孤儿，打小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后来靠着一身打铁的手艺自立。从前他总说 “啥都不缺”，可春杏记得，他最爱吃刚从地里拔的青菜，说 “带着土味才香”。
挎着菜篮往铁匠铺走时，春杏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半拍。路过村口的老槐树，她忍不住停下，伸手摸了摸树干上的刻痕 ,那是三年前，她和阿强偷偷刻的，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被岁月磨得浅了，却还藏着她没说出口的念想。
铁匠铺的门已经开了，阿强正蹲在灶膛边添柴，火苗映得他侧脸发红。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过来，看见春杏和她手里的菜篮，眼里瞬间亮了亮，像灶膛里窜起的火星。
“咋这么早？” 阿强站起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不自觉地往春杏身边走了两步。
“给你送青菜，刚拔的，还新鲜。” 春杏把菜篮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被烫着似的，赶紧错开。她的脸瞬间红了，低头盯着菜篮里的青菜，“你一个人做饭，也没啥菜，这个正好能当配菜。”
阿强接过菜篮，指尖触到篮底的粗布，软乎乎的，心里也跟着软下来。他低头看着青菜，叶片上还沾着露水，嫩得能掐出水 , 春杏肯定是天不亮就去菜园了，不然不会这么鲜。
“辛苦你了。” 阿强的声音有点哑，把菜篮放在灶台上，“要不…… 留下吃碗面？我给你做西红柿鸡蛋面，你以前爱吃的。”
春杏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三年前，阿强也常给她做西红柿鸡蛋面，说 “我没啥能给你的，就会做这个”。那时她总坐在灶边，看着他打鸡蛋、炒西红柿，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不了，建军还在家等着……” 春杏的话没说完，就被阿强打断了。
“不差这一会儿。” 阿强转身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 “噼啪” 响了两声，“面快，煮好你拿着走，不耽误事。”
他话说得坚决，春杏没好再拒绝。她坐在灶边的小板凳上，看着阿强忙活。他从碗柜里拿出两个鸡蛋，是前儿李婶给的，他一直没舍得吃；西红柿是昨天特意去镇上买的，红得发亮。
阿强打鸡蛋时，手有点抖。他怕春杏拒绝，怕她想起建军就不自在，更怕自己煮的面，没以前好吃了。可当鸡蛋在油锅里 “滋滋” 作响，香味飘出来时，他看见春杏的眼睛亮了亮，心里的石头才落了点。
“还记得你以前，总嫌我放太多糖。” 阿强没话找话，想让气氛轻松点。
“哪有？” 春杏笑了，眼里的羞涩淡了点，“是你自己想放，说甜的才好吃。”
两人都笑了，灶房里的空气突然软下来，像锅里慢慢煮开的面汤，冒着暖乎乎的泡。春杏看着阿强的侧脸，他正专注地搅着面，额角的汗滴下来，落在灶台上，她忍不住想起三年前，他也是这样，为了让她吃口热的，在寒风里给她煮面。
面很快煮好了，阿强把面盛在粗瓷碗里，西红柿酱裹着面条，上面卧着个金黄的荷包蛋，还撒了点葱花 , 是春杏爱吃的样子。他把碗递给春杏：“快吃，还热着。”
春杏接过碗，吹了吹，咬了口面条。熟悉的甜味在嘴里散开，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她抬起头，看见阿强正看着她，眼里带着点期待，像个等着被夸的孩子。
“好吃，跟以前一样。” 春杏的声音有点细，眼眶却有点红。她想起这三年的苦 , 建军断腿后的暴躁，家里的重担，夜里偷偷掉的眼泪。可此刻，一碗热面，一句关心，就让她觉得，好像没那么难了。
阿强听见这话，笑了，比灶膛里的火苗还亮。他转身去拿筷子，手却在身后悄悄攥了攥 —— 他没说，为了煮这碗面，他昨天特意去问了李婶，西红柿要炒到啥程度才甜，鸡蛋要煮多久才嫩；他更没说，他盼着这碗面，盼了三年。
春杏吃得慢，每一口都细细品着。阿强坐在她对面，没说话，就看着她吃，偶尔给她添点热水。灶房里很静，只有吃面的 “吸溜” 声和火苗的 “噼啪” 声，却比任何话都暖。
吃完面，春杏要收拾碗，却被阿强拦住：“我来，你坐着歇会儿。” 他端着碗去洗，动作很轻，好像怕碰碎了什么。
春杏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阿强的背影。他的蓝布褂子洗得发白，却很干净；他的动作很熟练，却带着点温柔。她突然想起阿强是孤儿，没爹没娘，这些年一个人过，肯定受了不少苦。她想帮他，想陪他，可一想到建军，心里又像被针扎着疼。
“我该走了。” 春杏站起来，往门口走。
阿强赶紧擦干手，跟在她身后：“路上小心，别摔着。” 他想再说点什么，想让她多留会儿，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他怕自己说多了，会让春杏为难，更怕破坏了这好不容易的平静。
春杏走到门口，突然转身，看着阿强：“阿强哥，你一个人…… 要是有啥难处，就跟我说。”
阿强的心里猛地一暖，像被热面烫了似的。他点点头，声音有点哑：“好，你也是，别太累。”
春杏挎着空菜篮往家走，心里像揣了碗热面，暖得发烫。她想起阿强煮面时的专注，想起他看她时的温柔，忍不住笑了 ,原来有些情愫，就算隔了三年，就算藏在心里，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暖一暖她。
阿强站在铁匠铺门口，看着春杏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才转身回去。他走到灶台上，拿起春杏用过的粗瓷碗，摸了摸碗沿，好像还留着她的温度。他想起春杏刚才的话，想起她眼里的关心，心里的那点苦，突然就淡了。
他把春杏送的青菜，小心地放在碗柜里，想留着慢慢吃 , 每一片青菜，都带着她的心意，他舍不得浪费。
村里的风很软，吹过铁匠铺的门，带着点青菜的清香。阿强拿起锤，继续打铁，可心里却不像平时那么沉了。他想，下次春杏再来，他要给她打个新的菜篮，要比她现在用的，更结实，更好看。
而春杏回到家，看见建军坐在炕边，手里拿着拐杖，却没像平时那样发脾气。她走过去，轻声说：“我去给你煮点粥。”
建军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眼里的暴躁淡了点。春杏知道，他或许看出了什么，可她没解释 —— 有些事，不用解释，藏在心里，就够了。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份藏在菜篮里的暖，这份藏在心里的情愫，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发酵，变成甜，还是变成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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