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秀兰就被油灯的光晃醒了。她趴在桌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没缝完的布料，针插在布角上，差点扎到手指。窗外的天是灰蒙蒙的，寒风卷着枯叶敲打着窗户，像极了她此刻悬着的心。
军娃还在里屋熟睡，小呼噜声轻轻的。秀兰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昨天从张裁缝家拿回的十件布料，她连夜赶了三件，手指被针扎了四次，指节上的顶针印红得发肿。她走到灶房，想烧点热水醒醒神，却发现水缸又空了 ， 昨天光顾着赶活，忘了挑水。
挑起扁担往村头走时，天刚蒙蒙亮，路上只有几个早起的老人。秀兰低着头，脚步匆匆，怕遇到熟人，更怕遇到张裁缝。她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让她浑身不自在，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
挑着水往回走，路过张裁缝家的院墙，听见里面传来缝纫机的声音。她赶紧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家，放下水桶时，手还在微微发抖。她知道，张裁缝的 “规矩” 像根绳子，牢牢拴着她，只要没攒够钱带家人离开，她就逃不开这束缚。
早饭煮的是玉米糊，秀兰只喝了半碗，就又坐在桌边赶活。军娃醒了，自己穿好衣服，搬来小板凳坐在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理线：“娘，我帮你把线理直，这样你缝得快。” 孩子的小手拿着线，小心翼翼地拉着，生怕弄断。
秀兰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又暖又酸。她摸了摸儿子的头：“军娃要是累了，就去玩会儿，不用一直陪着娘。” 军娃却摇了摇头：“我不玩，我陪着娘，娘就不孤单了。” 他把自己的布偶放在秀兰手边，“让布偶也陪着娘，它能保佑娘不被针扎。”
秀兰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缝布料，声音沙哑地说：“好，有军娃和布偶陪着，娘缝得更快。” 手里的针穿梭在布料间，针脚比刚才更稳了些 ，儿子的陪伴，是她在这苦日子里唯一的甜。
中午，父亲醒了，坐在床边看着她赶活，眼神里满是心疼：“兰啊，歇会儿吧，别把自己熬坏了。那活要是赶不完，咱们跟张裁缝说说，晚两天再交。” 秀兰摇了摇头，手里的针没停：“爹，不行，张裁缝说三天就是三天，要是晚了，他该找咱们麻烦了。” 她没敢告诉父亲，张裁缝的 “麻烦”，远比扣工钱可怕。
父亲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屋里静得只剩下针线穿过布料的 “沙沙” 声，还有父亲偶尔的咳嗽声。秀兰知道，父亲心里不好受，可她没别的办法 ， 在张裁缝的威胁面前，她连 “商量” 的资格都没有。
下午，天空飘起了小雨，屋里更冷了。秀兰的手指冻得僵硬，捏不住针，只能放在嘴边哈气暖一暖，再继续缝。军娃看见，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盖在她的胳膊上：“娘，你盖着我的棉袄，就不冷了。” 秀兰赶紧把棉袄给儿子穿上：“娘不冷，军娃穿着，别冻感冒了。”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秀兰的手猛地一顿，针一下子扎进了手指，渗出血珠。她抬头看向门口，心提到了嗓子眼 ， 是张裁缝吗？他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三天后才来拿活吗？
军娃也紧张起来，往她身后躲了躲，小声说：“娘，是不是那个坏人？” 秀兰攥紧儿子的手，强装镇定：“没事，说不定是王婶来了。” 话虽这么说，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耳朵紧紧贴着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在院门口停了下来，接着是咳嗽声 ， 不是张裁缝，是王婶。秀兰松了口气，手指上的疼好像也轻了些。她赶紧起身开门：“王婶，您怎么来了？外面还下雨呢。”
王婶手里拿着个布包，走进屋：“我给你送点生姜，天这么冷，煮点姜茶喝，能驱驱寒。” 她看见秀兰手指上的血珠，皱了皱眉：“又被针扎了？你也太拼命了，这活要是太累，就别硬扛着。”
秀兰赶紧把手指藏在身后，笑了笑：“没事，不小心扎到的，不疼。谢谢您，王婶，您快坐。” 她怕王婶追问，赶紧转移话题：“我爹今天精神好多了，刚才还跟我说话呢。”
王婶坐在床边跟父亲聊了几句，目光却时不时落在那堆布料上，眼神里满是担忧。临走时，她拉着秀兰的手，小声说：“兰啊，张裁缝那人不地道，你跟他做活可得小心点。要是他对你做啥过分的事，你可别瞒着，跟婶说，婶帮你想办法。”
秀兰点了点头，心里一阵发热：“我知道，谢谢您，王婶。” 看着王婶撑着伞走远的背影，她心里既感激又愧疚 ， 王婶是真心为她好，可她却不能把实情说出来，只能自己扛着。
天黑后，秀兰又赶完了两件布料，剩下的五件，得连夜赶才能做完。军娃困得睁不开眼，却还坚持陪着她：“娘，我等你一起睡，我不困。” 秀兰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娘很快就好，军娃先睡，娘做完了就来陪你。”
军娃在她怀里慢慢睡着了，秀兰把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回到桌边赶活。油灯的光昏昏暗暗，映着她疲惫的脸，也映着桌上堆得高高的布料。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拿起针，继续缝 ， 她不敢停，也不能停，只要停下，张裁缝的威胁就会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半夜时分，秀兰终于赶完了最后一件布料。她把十件棉袄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上，看着它们，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过关”，只要还在给张裁缝做活，她就永远摆脱不了那道阴影。
走到窗边，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里钻了出来，洒下淡淡的光。秀兰看着月亮，心里暗暗盘算：再做两个月，等攒够了路费，就带着父亲和军娃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她又怕 ， 怕张裁缝不肯放她走，怕没等攒够钱，张裁缝就又会变卦。她摸了摸胸口，那里还留着上次被张裁缝攥过的疼，也留着无法言说的屈辱。她知道，这条路难走，可她必须走下去，为了军娃，为了父亲，也为了找回那个曾经干净、有尊严的自己。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油灯偶尔 “噼啪” 响一声。秀兰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军娃，眼神变得坚定 ， 不管有多难，她都要熬下去，都要带着家人走出这片黑暗，走向能看见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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