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口玄棺的震颤突然拔高成裂帛之音。
陈九陵怀里的苏绾猛地一震,他下意识收紧手臂,就见最中央那口铜棺“轰”地炸开——不是碎片四溅的爆裂,而是像被无形巨手攥住,棺身从内部开始剥落,锈渣簌簌掉在地上,露出暗红棺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
“我们——还活着!”
这声嘶吼像钢锥扎进耳膜。
陈九陵瞳孔骤缩,他看见从九口棺中同时涌出黑雾,黑雾里浮着无数半透明的人影:披甲的士兵、抱琴的歌姬、握笔的书生,每个人眼眶都泛着血光,喉间滚动着被封印三百年的呐喊。
地脉深处的哀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锁龙奴们共振的声浪,震得洞顶碎石簌簌坠落。
“小心!”陈九陵旋身将苏绾护在身后,一块磨盘大的岩块擦着他左肩砸下,在地上砸出深坑。
震动未止,整片地脉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他脚下的岩层正在塌陷,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往下拽。
等再站稳时,入目已不是幽深地穴,而是一块悬浮在岩层中的巨大棋坪:黑线如血纹爬满山脊,白子似骨钉深深嵌进石缝,每枚棋子上都刻着歪歪扭扭的人名。
“你毁了食魂的天元......”棋魇童的哭声混着石屑飘落,他跪在棋坪边缘,竹杖戳进石缝里簌簌发抖,“可新的棋局,已经开始了。”盲童突然抬起头,空洞的眼窝里泛着青灰,他指向陈九陵头顶的虚空:“看!”
一行朱砂字凭空浮现,笔锋凌厉如刀:“第十局·执黑先行”。
陈九陵心口一紧——这字迹与他怀中血砚使残墨的纹路完全重合。
更骇人的是,那口炸裂的倒悬铜棺核心处,竟凝出一枚漆黑棋子,表面流转着幽蓝鬼火,正缓缓升向天穹中央,在云层里投下巨大阴影。
“是转移......”
苏绾的呢喃混着血腥气钻进耳朵。
陈九陵低头,正看见她睫毛剧烈颤动,咬破的舌尖渗出鲜血,那口血雾精准喷在他手中断矛残刃上。
青铜光泽从她瞳孔里漫出来,像两盏小灯,照得她苍白的脸泛着诡异的光:“他们把‘国运对弈’的载体......换成了你的血......”
记忆突然翻涌。
三日前在血砚使墓室,那抹溅在他衣角的血墨,原是用历代记录者心头血炼的“引契之墨”。
陈九陵喉间发苦——他早该想到,当九棺认主未稳、天元重铸时,这墨会引着所有因果往他身上缠。
此刻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一边是萧承煜的将军战意,翻涌如战鼓;另一边是棋坪传来的引力,要把他的魂魄往那枚黑棋里拽。
“操!”他咬着牙将苏绾往怀里按了按,冷汗浸透后背。
指尖触到她颈间的温度,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他猛然盘腿坐下,断矛“咔”地插在身前,双手快速结印,指节因用力泛白:“溯忆·共感——接续归墟侯!”
脚边一块染血的锁环突然发烫。
陈九陵闭眼,任由武意通玄的能力顺着断矛蔓延。
画面在脑海里炸开:百年前的归墟侯被铁索穿肩,钉在玄清门的石柱上,莫问机举着染血的叛书宣读,他却仰头大笑,声震山谷:“我镇北军死战不降,岂容尔等篡史删名!”
喉间一甜,陈九陵喷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血。
那是萧承煜的记忆在共鸣——三百年前大楚灭国时,他也是这样,被乱箭穿身仍攥着军旗;也是这样,用最后一口气喊出“镇北军魂不灭”。
此刻两种愤怒在他胸腔里绞成一团,烧得他眼眶发红。
“想破局?记住三个字——逆契、焚谱、斩观星。”
沙哑如磨刀石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陈九陵猛地睁眼,就见血砚使残念浮在空中,只剩半截手臂还攥着断裂的毛笔,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他脚边晕开个“破”字。
残魂的脸正在崩解,像被风吹散的灰:“守墓人契是镇魂锁......要破局,得有人以自身为祭......反向灌注记忆洪流......”
话音未落,血砚使的残念彻底消散,只余下那滴墨在石面上滋滋作响。
陈九陵盯着那团墨,突然笑了——原来最开始他就错了,所谓“守墓人”不是被动承受,而是要主动把被锁的记忆放出来。
而能连接古今、引动武意共鸣的,除了他这个魂穿两世的怪胎,还能有谁?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苏绾。
她睫毛上还沾着血珠,嘴唇白得像纸,可嘴角仍挂着那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
陈九陵伸手抚过她发梢,想起她总爱揪着他衣领说“名字很重要”,想起她蹲在机关前咬着铅笔的模样,想起她在他最绝望时说“陈九陵,你是我见过最会掀棋盘的人”。
“苏绾。”他轻声唤她,声音哑得像砂纸,“等我把这破棋盘掀了,咱们去吃你说的那家红烧肉。”
他撕下一片衣袍,将断矛残刃层层包裹,塞进她怀里。
指尖碰到矛尖时,那股熟悉的龙吟声在他骨血里震响——这是大楚镇北军的魂,是陈九陵的命。
他站起身,鞋跟碾过棋坪上的血纹,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当他站在“黑方首子位”时,抬头看向那枚悬浮的黑棋,嘴角扯出个狠戾的笑:“你们要我当守墓人?
好啊——“他抽出腰间匕首,划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那我就把坟,盖在你们头上。“
血珠坠地的瞬间,整个棋坪剧烈震颤。
陈九陵盯着脚边的死门位置,咬着牙将血按在石面上——黑子落处,不是生门,不是中腹,正是最凶险的“死门”。
“轰!”
地脉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陈九陵踉跄后退,就见原本阴沉的天空突然裂开道缝隙,像被什么东西从外面硬撕开的。
缝隙里漏下的光不是阳光,而是暗红的,带着某种古老的、压迫的气息。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转头看向仍在昏迷的苏绾。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怀中包裹的断矛,青铜光泽在暗夜里明明灭灭,像极了三百年前大楚边境的烽火。
“第十局,执黑先行。”陈九陵对着天空扯了扯嘴角,“老子落子,不问天命。”
话音未落,天空的缝隙突然又裂开八道。
九道缝隙呈九宫排列,像九只巨眼,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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