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那声充满惊疑的低呼，在幽暗潮湿的地下裂隙中回荡，瞬间绷紧了楚尘的神经。不止是魔脉？还有别的东西？
两人速度不减，沿着陡峭向下、遍布嶙峋怪石与黏滑苔藓的裂隙继续深入。越往下，空气中的魔气反而变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苍凉、充满了破败与死寂意味的气息。这股气息与楚尘的寂灭之力隐隐共鸣，却又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狂暴与混乱。
“小心点，”叶凡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手中的黑色长剑微微震颤，似乎也在警惕着什么，“这下面的东西……让我很不舒服。”
楚尘没有回应，他的“星辰之眼”在此地受到了极大的压制，视野模糊，但寂灭之心对那股苍凉死寂气息的感知却愈发清晰。他能感觉到，他们正在接近某个庞然大物的“遗骸”。
终于，在穿过一道狭窄的、仿佛被巨力撕裂的岩层缝隙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也让两人的呼吸为之一滞。
下方并非预想中的地底魔脉节点，而是一片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空间！空间穹顶高悬，隐约有微弱的磷光闪烁，如同地下星空。而在地面之上，赫然是一副令人震撼的场景——
无数巨大无比、形态各异的白骨散落堆积，如同山脉的骨骸！这些白骨并非人族或已知妖兽的形状，有的形似巨蜥，背生骨翼；有的如同多头的怪鸟，翼展遮天；更有一些庞大到难以形容的脊椎骨节，如同横卧的山岭，绵延向视野的尽头。它们不知死去了多少岁月，骨骼大多呈现出一种风化的灰白色，但依旧残留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是一片远古战场的遗迹！一场发生在不可考年代的、属于巨兽或神魔之间的战争坟场！
而在那片白骨坟场的中央，并非什么魔脉泉眼，而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直径约十丈的暗红色漩涡！漩涡由精纯的魔气与那股苍凉古老的死寂气息混合而成，散发着不祥的光芒。它正源源不断地抽取着下方无数巨兽骸骨中残留的菁华，以及更深层地脉中的能量，然后通过数道粗大的能量光柱，向上输送，显然正是支撑着上方那座骸骨魔堡的能量核心！
但真正让楚尘和叶凡感到心悸的，并非这个能量漩涡本身，而是悬浮在漩涡正上方的一道模糊的虚影！
那虚影庞大无比，似兽非兽，似灵非灵，仿佛是由无数战死巨兽的不甘怨念与这片大地本身的荒芜意志凝聚而成。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不断扭曲变化，时而如咆哮的巨猿，时而如盘旋的骨龙，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由纯粹苍白色火焰构成的、充满了无尽怨恨与疯狂的眼睛！
“这是……‘荒’之意志！”叶凡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是这片远古战场残留的集体怨念所化！它被魔族的阵法引动、污染并束缚在了这里，成为了魔堡的能量源与守护者！我们麻烦大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叶凡的话，那道被称为“荒”的庞大虚影，缓缓转动了那双苍白的火焰之眼，冰冷、混乱、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锁定了闯入它领域的两个渺小生灵！
被“荒”之意志锁定的瞬间，楚尘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投入了冰火交织的炼狱。一边是万古不化的苍凉死寂，一边是焚尽一切的疯狂怨念。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混杂在一起，形成了极其恐怖的精神冲击，远超之前血屠魔将甚至那魇魔幻界的影响！
叶凡亦是闷哼一声，周身黑气翻滚，手中长剑嗡鸣，竭力抵抗着那股意志的侵蚀。他的幽冥之力似乎与这“荒”之意志有些许同源之处，但后者那纯粹的混乱与疯狂，让他也感到极其不适。
“吼——！”
无声的咆哮在两人的识海中炸响！“荒”之意志显然将这两个闯入者视为了与束缚它的魔族一伙的，或者是新的掠夺者。它那庞大的虚影猛地搅动起来，下方暗红色的能量漩涡随之沸腾，无数道由苍白怨念与魔气混杂而成的触手，如同群蛇出洞，朝着楚尘和叶凡激射而来！
这些触手尚未及体，那蕴含其中的精神污染与能量侵蚀，就已让周围的空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不能硬抗！这东西本质是怨念集合体，物理攻击效果有限！”叶凡急声喝道，身形急速闪动，黑色剑光斩出，将几道触手斩断，但被斩断的触手很快又化作怨念重新融入本体，几乎无穷无尽。
楚尘眼神冰冷，寂灭领域瞬间撑开！灰黑色的力场与那苍白怨念触手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湮灭之声。寂灭之力对于能量和精神体确实有着极强的克制效果，触手一进入领域范围，便迅速消融。但“荒”之意志蕴含的能量实在太庞大了，那从能量漩涡中涌出的触手仿佛无穷无尽，疯狂地冲击着寂灭领域，使得领域的范围被不断压缩，楚尘的消耗急剧增加。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楚尘一边支撑着领域，一边将“星辰之眼”催动到极致，试图寻找这“荒”之意志或者下方能量漩涡的弱点。在他的视野中，那暗红色漩涡与“荒”之意志紧密相连，但其能量流转并非完美无瑕。在漩涡与下方无数骸骨连接的地方，存在着几处能量节点，似乎因为漫长岁月的侵蚀和魔族阵法的强行抽取，而变得有些不稳定。
同时，他也注意到，那“荒”之意志虽然疯狂，但其核心深处，除了怨念，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被魔气深深压抑的……属于这片大地本身的悲怆与不甘？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楚尘心中升起。
他猛地对叶凡传音：“攻击漩涡底部，左三右四那两个能量节点！我来牵制它！”
叶凡闻言，没有丝毫迟疑。他深知此刻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身形化作一道扭曲的黑光，避开密集的触手攻击，剑尖凝聚起极致的幽冥之力，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刺向楚尘所指的那两个能量节点！
“噗！噗！”
两声沉闷的爆响，节点处的能量屏障被叶凡凌厉的剑势强行破开，引发了小范围的能量紊乱！整个暗红色漩涡猛地一滞，旋转速度明显减缓，连带着涌出的苍白触手也稀疏了不少！
“有效！”叶凡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然而，这一举动也彻底激怒了“荒”之意志！
它那庞大的虚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这次是真正的声音，震得整个地下空间簌簌发抖），苍白的火焰双瞳死死盯住了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叶凡！更多的触手，以及数只由纯粹怨念凝聚而成的苍白巨爪，如同山岳般朝着叶凡碾压而去！攻势之猛烈，远超之前！
叶凡顿时压力倍增，险象环生！
就在叶凡岌岌可危，楚尘也因维持领域而消耗巨大之际，异变再生！
或许是叶凡攻击节点造成的能量扰动，或许是“荒”之意志将大部分力量集中去对付叶凡，楚尘敏锐地感觉到，那股一直压制着“荒”之意志核心深处某种本质的魔气，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就是现在！
楚尘眼中厉色一闪，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他猛地收敛了对抗触手的寂灭领域，将全部的心神与寂灭之力，化作一道纯粹、凝练、蕴含着“归墟”真意的意念之桥，并非攻击，而是……沟通！直接刺向“荒”之意志那被魔气遮蔽的核心！
他要尝试与这片远古战场残留的、属于大地本身的悲怆意志进行沟通！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一个不慎，他的神识就会被那疯狂的怨念彻底吞噬同化！
“我……非魔……亦非掠食者……”
楚尘的意念艰难地穿透层层怨念与魔气的阻隔，传递出自身的寂灭气息与一丝源自“墟”的、对终结与归寂的理解。
“我感知到……你的痛苦……与不甘……”
“束缚汝者……亦是吾之敌……”
“愿助你……挣脱枷锁……哪怕……只是片刻的……安宁……”
他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风险。那疯狂的怨念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寂灭之心疯狂跳动，为其提供着支撑。
就在楚尘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怨恨淹没时，那股被魔气压制的、微弱的悲怆意志，似乎真的被那同源的寂灭气息与“归墟”的真意触动，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回应？
那是一种混杂着无尽岁月沉淀的悲伤、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对造成这一切的魔气的刻骨仇恨的复杂情绪。
紧接着，楚尘“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纯净的苍白色光点，在那疯狂怨念的核心深处亮起，如同风中之烛，却顽强不灭！
那是“荒”之意志未被污染的本源灵光！
与此同时，上方地面，骸骨魔堡因能量源的短暂紊乱而引发的反噬和爆炸刚刚平息，黑魇魔君的惊怒咆哮尚在回荡。苏沐清那凝聚了全部力量的月华一箭，也趁此机会，狠狠轰击在魔堡的外壁之上，虽然未能造成致命损伤，却也让魔堡剧烈震荡，光芒黯淡了几分，为地下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地下空间内，局势因楚尘那冒险的沟通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荒”之意志的攻击，虽然依旧猛烈，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理智地同时攻击两人。它对叶凡的攻击依旧狂暴，但对楚尘这边的压力，却悄然减轻了一丝。甚至，有几道原本射向楚尘的怨念触手，在接近他时，竟自行偏转了方向！
叶凡立刻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虽不知楚尘用了什么方法，但战斗经验丰富的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长啸一声，剑势更疾，幽冥剑气纵横切割，将围攻他的怨念触手和巨爪暂时逼退，身形借机向着另一个不稳定的能量节点冲去！
“继续攻击节点！我稳住它！”楚尘立刻传音，同时更加专注地以寂灭意念维系着与那一点本源灵光的脆弱联系。他像是一个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行者，小心翼翼地平衡着自身寂灭之力与对方疯狂怨念之间的关系，引导着那被魔气激发的毁灭欲望，更多地指向……上方！
“荒”之意志那庞大的虚影开始剧烈地扭曲、挣扎，苍白的火焰双瞳时而疯狂，时而闪过一丝短暂的清明。它似乎在本能地反抗着魔族的束缚，那被楚尘引动的、对魔气的刻骨仇恨，正逐渐压过无差别的毁灭欲望！
暗红色的能量漩涡变得极其不稳定，光芒明灭不定，向上输送的能量光柱也开始剧烈波动起来！
地面上，刚刚稳定下来的骸骨魔堡，再次剧烈震动起来，而且比之前更加猛烈！堡垒表面刚刚修复的魔纹再次崩裂，甚至有一部分区域开始冒出紊乱的苍白能量火花！
魔堡深处，黑魇魔君的咆哮声充满了气急败坏与一丝……惊惧？
“怎么回事？！‘荒’为何会失控？！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地下局势似乎正向有利于楚尘二人的方向发展，地面魔堡摇摇欲坠之际——
一直专注于攻击能量节点和闪避“荒”之意志攻击的叶凡，在破开第三个节点时，动作突然微微一滞。他的目光，被节点破碎后，露出的隐藏在骸骨深处的一样东西所吸引。
那是一片约莫巴掌大小、非金非玉、边缘不规则、通体流淌着混沌色光华的碎片。碎片上刻着模糊不清的古老纹路，散发出一股与幽冥魂珠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精纯浩瀚的……幽冥气息！
这片碎片出现的瞬间，叶凡眉心的幽冥印记不受控制地灼热起来，传递出强烈的渴望！他手中的黑色长剑也发出了兴奋的嗡鸣！
而与此同时，正在竭力维持与“荒”之意志沟通的楚尘，也猛地感觉到，自己眉心的幽冥魂珠印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到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灼痛感！
不仅仅是因为那片碎片，更因为……
他骇然抬头，透过那不稳定能量漩涡的干扰，凭借与“荒”之意志的微弱联系，他模糊地感知到，在地底这片远古战场更深处、在那无数巨兽骸骨沉积的核心，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沉睡了无数纪元……与那片碎片同源，却庞大了千万倍的幽冥气息，似乎……被悄然触动了？
（第9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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