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响彻灵魂的古老音节，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凝固了时空。“……何人……惊扰……沉眠……”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宇宙终末般的死寂与威严，远比黑魇魔君的威压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绝望。风吼隘残存的守军，即便已经后撤到数里之外，依旧在这声音下瑟瑟发抖，修为稍弱者更是直接瘫软在地，神魂欲裂。
叶凡眼睁睁看着那块赋予他力量的混沌碎片脱离掌控，没入幽冥光柱中心的漩涡，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肉痛，随即被更深的惊惧取代。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刚刚吸收、尚未完全炼化的幽冥之力，在那古老意志面前，如同溪流遇见汪洋，变得温顺而……朝拜？
楚尘闷哼一声，眉心的魂珠印记灼痛与召唤感交织，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海。寂灭之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动着，释放出灰黑色的气流死死护住他的神魂核心，与那外来的召唤和威压进行着艰难的对抗。这幽冥核心的意志，与“墟”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完整，也更加的……冰冷无情，仿佛只是宇宙法则的具现化，不带丝毫情绪。
苏沐清脸色苍白，月华之力自主护体，在她周身形成一道皎洁的光晕，抵御着那无处不在的死亡侵蚀。她担忧地望向楚尘，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正在承受的巨大压力。
幽冥光柱中心的漩涡缓缓旋转，那深邃的黑暗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下方渺小的生灵。最终，那意志的绝大部分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重重地压在了楚尘和叶凡身上。
“……窃火者……与……背离者……”古老的意志再次低语，似乎在分辨着两者的不同。“……汝等……身负……吾之碎片……与……印记……”
它的意念扫过叶凡，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强行容纳……污秽……不纯……当……净化……”
叶凡如遭雷击，周身的幽冥气焰瞬间黯淡，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能感觉到，那意志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将他体内看似强大的力量连同他的存在一起抹去！
“……至于汝……”意志的焦点转向楚尘，那冰冷的“注视”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直视那颗跳动的寂灭之心与眉心的魂珠。“……‘墟’之选择……寂灭的种子……有趣……亦……危险……”
楚尘强行稳住心神，以意念回应，声音在灵魂层面响起，带着不屈的倔强：“前辈……我等无意惊扰……只为求生……”
“……求生？”古老的意志似乎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嗤笑，“……惊扰沉眠……引动核心……释放死域……此即……汝等求生之道？”
它的话语让楚尘哑口无言。确实，无论初衷如何，他们（尤其是叶凡）的行为，造成了比魔君更大的灾难。
“……然……”意志的话锋突然一转，那冰冷的意念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纪元将终……变数已生……‘墟’之道路……或许……并非唯一……”
它的意念如同冰冷的触手，轻轻触碰着楚尘的寂灭之心和魂珠印记。“……汝……可愿……接受……考验？”
“考验？”楚尘心中一凛，警惕到了极点。这等级别的存在所说的“考验”，绝非易事，动辄便有形神俱灭之危。
“……踏入……冥渊……”意志的意念指向那不断涌出死气的巨大深渊，“……抵达……核心……取得……‘冥河之种’……”
冥河之种？楚尘从未听过此物，但光是名字，就让人联想到冥河那贯穿生死、洗涤一切的恐怖传说。
“……若成……汝可……暂时……执掌……部分幽冥权柄……平息……此地死气……亦可得……一丝……超脱之机……”
“……若败……则……魂归冥河……成为……核心……养分……”
条件苛刻，代价惨重。但似乎，也是目前唯一可能解决这场由他们引发的灾难的方法。否则，任凭这幽冥死气扩散，北域必将化为死地，他们也难逃被侵蚀的命运。
“不可！”苏沐清急切的声音传来，她虽无法完全感知那意志的交流，但“冥渊”、“核心”等字眼足以让她明白其中的凶险。“楚尘，那下面……”
楚尘抬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他目光死死盯着那幽冥漩涡，沉声问道：“为何是我？”
“……汝身负……寂灭……与幽冥……乃……唯一……可能……承载……‘种子’之器……”意志的回答冰冷而直接，“……‘背离者’……心志不坚……力量芜杂……踏入即死……”
一旁的叶凡闻言，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羞辱与愤怒交织，却在那绝对的力量差距下不敢发作，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入肉中。
楚尘沉默了。他飞速权衡着利弊。踏入冥渊，九死一生。但若成功，不仅能解决眼前危机，或许真能获得一丝窥探更高境界、甚至摆脱幽冥主宰标记的契机？而拒绝……这苏醒的幽冥核心会如何？会立刻抹杀他们，还是任由死气扩散？
似乎感知到了他的犹豫，那古老意志再次传来意念，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抉择……之时……有限……”
“……若拒……吾将……彻底苏醒……收割……此地……一切生机……以补……沉眠之耗……”
没有第三条路！
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楚尘肩头。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冰冷无情的幽冥意志，都聚焦在他身上。
苏沐清眼中充满了担忧，欲言又止。韩猛等残存的将士远远望着，虽不明所以，却能感觉到那决定他们命运的氛围。
叶凡眼神闪烁，嫉恨、不甘，还有一丝……期待？他似乎希望楚尘拒绝，或者……死在下面。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如同刀割。
最终，楚尘缓缓抬起头，暗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看向苏沐清，传递过一个“放心”的眼神，尽管他自己心中也毫无把握。然后，他转向那幽冥漩涡，灵魂之音坚定地响起：
“我，接受考验。”
“……善……”古老的意志似乎并无喜悦，只是漠然地确认。
下一刻，不等任何人反应，那冲天的幽冥光柱猛然向内收缩！庞大的死气如同百川归海，被强行吸纳回那深不见底的冥渊之中！光柱迅速变细、消散，只留下那个依旧散发着浓郁死气的巨大深渊洞口，以及其中传来的、更加清晰的幽冥波动。
同时，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由精纯幽冥之力构成的灰黑色阶梯，自深渊边缘缓缓向下延伸，没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楚尘！”苏沐清忍不住上前一步。
楚尘对她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残存的寂灭之力运转到极致，不再犹豫，一步踏上了那幽冥阶梯！
就在他脚步落下的瞬间——
“等等！”
叶凡突然开口，他死死盯着楚尘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冥渊，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断。他对着那即将消散的幽冥意志漩涡方向，嘶声喊道：“我也要下去！我愿接受考验！”
这个变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那冰冷的意志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丝带着嘲弄的意念：“……‘背离者’……汝……确定？……此路……于汝……十死无生……”
“我确定！”叶凡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狰狞，“我的道，我自己走！纵是十死无生，我也要争那一线生机！”他体内那尚未完全炼化、有些驳杂的幽冥之力疯狂涌动，似乎在与他的决心共鸣。
幽冥意志沉默了片刻，那漩涡之眼最后“看”了叶凡一眼。
“……如汝所愿……”
“……生死……自负……”
话音落下，那幽冥漩涡彻底消散，古老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个通往冥渊的阶梯，以及站在阶梯起点，即将踏上未知征途的楚尘，和后面状若疯狂的叶凡。
天空恢复了戈壁的昏黄，只是风吼隘前那片被幽冥死气侵蚀过的土地，依旧残留着破败与灰暗，以及那个触目惊心的巨大深渊。
魔君之围以这样一种方式解除，但没有人感到喜悦。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那深不见底的冥渊入口。
苏沐清紧握着月光长弓，指节发白，望着楚尘毅然向下走去的身影，以及紧随其后、眼神疯狂的叶凡，心中充满了无力与担忧。她知道，下面的危险，远非之前的战斗可比。那涉及到了宇宙本源层面的力量与考验。
韩猛指挥着剩余的将士，在更远的地方建立临时防线，并派人火速向后方大营传递此地的剧变消息。风吼隘，暂时守住了，但一个新的、更加莫测的恐怖，就在眼前。
楚尘沿着幽冥阶梯一步步向下，周围的死气浓郁得如同实质，不断侵蚀着他的寂灭领域。阶梯两旁，是无尽的黑暗，隐约可见无数沉浮的巨兽骸骨与扭曲的灵魂残影，发出无声的哀嚎。他能感觉到，下方那所谓的“核心”处，那股沉睡的古老意识并未完全沉寂，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叶凡跟在后面，脸色阴沉，眼神中充满了偏执与赌徒般的狂热。他失去了碎片，却更加渴望得到冥渊深处的力量，以此来证明自己，超越楚尘。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向着未知的死亡与机遇深处行进。
不知向下行进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周围的死气已经浓郁到化不开，阶梯似乎到了尽头。
前方，出现了一片奇异的空间。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缓缓流淌的灰色“河流”，河水由精纯的幽冥死气与无数记忆、情感碎片构成，寂静无声，却散发着洗涤一切、终结一切的意境。
冥河！
而在冥河的中心，悬浮着一座由苍白骸骨堆砌而成的孤岛。岛屿之上，生长着一株看似柔弱、却散发着贯穿生死轮回意境的……灰色幼苗。
那，就是“冥河之种”？
就在楚尘目光锁定那株幼苗，准备设法渡河之时，跟在他身后的叶凡，眼中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贪婪与疯狂！他死死盯着那株幼苗，又看向楚尘的背影，体内那一直试图压制、却在此地死气环境下越发躁动的驳杂幽冥之力，终于……失控了！
“是我的！！！”叶凡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周身黑气彻底爆发，竟带着一股毁灭一切的癫狂意味，不管不顾地，率先朝着那冥河中心的孤岛，扑了过去！
（第9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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