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苏瑶被手心的痒意弄醒了。
借着窗棂透进的微光,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布条——伤口边缘泛着淡淡的粉红,不像昨天那样红肿,只是新生的嫩肉蹭到布面,痒得人心里发慌。
“醒了?”林晓燕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听张婶说,有一种草药治外伤特别灵,就是不知道在哪儿能找到。”
她说话时往灶房瞅了一眼,陆逸尘已经在生火了,灶膛里的火光映着他的侧影,把黑框眼镜的边缘烤得发亮。
早饭是贴饼子就咸菜。陆逸尘把自己那块饼子掰了一半递给苏瑶,上面还留着清晰的齿痕。
“我不饿。”他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她缠着布条的手上,“今天王支书说要去摘棉花,不用干重活。”
苏瑶捏着温热的饼子,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
昨天他给她撒消炎粉时,指尖的温度还留在手背上,现在又把饼子分给她——他总是这样,不说什么漂亮话,却把好东西都悄悄留给别人。
她偷偷往他碗里看,发现他只就着咸菜喝稀粥,饼子一口没动。
去棉花地的路上,赵建军扛着锄头走在最前面,嘴里哼着部队的军歌,引得几个村里的孩子跟着跑。
苏瑶跟在陆逸尘身后,看着他被晨雾打湿的发梢,突然想起林晓燕的话,忍不住问:“你知道治外伤的草药在哪儿能找到吗?”
陆逸尘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的手:“消炎粉没用?”苏瑶赶紧摇头:“有用的,就是……有点痒。”
他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像盛着晨露的湖面:“下午收工早的话,我带你去后山找找,有一种‘血见愁’,专治刀伤。”
一棉花地像一片雪白的海洋。棉桃炸开的裂口露出雪白的棉絮,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王支书教大家摘棉花要掐着果柄拧,不能硬拽,不然会带起棉叶。
苏瑶学着别人的样子摘了几朵,指尖立刻沾了层细细的棉绒,痒得她直缩手。
“这样。”陆逸尘走到她身边,示范着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棉桃底部,轻轻一拧,雪白的棉花就完整地落进篮子里。
他的指尖沾着棉绒,像落了层霜,“别用指甲掐,会疼。”他说话时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麦香。
苏瑶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低下头专心摘棉花。可越想集中精神,手心的痒意就越明显,连带着心跳都乱了节奏。
她偷偷看陆逸尘,发现他摘棉花的动作又快又稳,篮子里的棉花很快堆起了小山,而自己的篮子还没铺满底。
“别急。”陆逸尘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说,“棉花要摘干净,不然浪费。”
他说着往她篮子里放了几朵又大又白的棉花,“这种绒长,能卖好价钱。”苏瑶捏着那几朵棉花,感觉比自己摘的暖多了。
日头升到头顶时,张婶提着篮子来送水。粗瓷碗里的绿豆汤还飘着热气,她拉着苏瑶的手看了又看,心疼地说:“这细皮嫩肉的,哪禁得住这么折腾。”
她往苏瑶兜里塞了个烤红薯,又凑到她耳边说,“后山的‘血见愁’要连根挖,洗净了捣成泥,敷上三天就好。”
苏瑶正想道谢,就看见陆逸尘蹲在田埂上翻什么东西。
走近了才发现,他手里拿着株绿莹莹的草,叶子边缘带着锯齿,茎上还沾着泥土。“这就是血见愁。”
他把草递给苏瑶,指尖沾着的泥点蹭到她手背上,像只调皮的小虫,“张婶跟我说过,你看是不是?”
草叶上的露珠滴在苏瑶手背上,凉丝丝的。她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清苦的药香混着泥土的气息,竟不难闻。
“真的能治伤?”她有点怀疑,这草看着平平无奇,怎么看都不像能治病的样子。
陆逸尘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个油纸包:“我表哥寄来的书里写着,错不了。”
下午收工时,陆逸尘果然带着苏瑶往后山走。山路比想象中难走,到处都是碎石和杂草,他走在前面开路,时不时回头提醒她:“小心脚下。”
有次苏瑶差点被树根绊倒,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烫得她心尖发颤。
“就在这儿。”陆逸尘停在一片向阳的坡地,指着丛生的野草说,“你看,这种叶子带锯齿的就是。”
他弯腰挖了一株,根茎上还带着细密的须,“要连根挖,根须药效最好。”苏瑶学着他的样子蹲下,刚挖没几下,就被草叶割破了手指。
“别动。”陆逸尘赶紧抓过她的手,把流血的指尖放进嘴里吮了吮。
苏瑶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睁睁看着他温热的唇瓣碰着自己的指尖,脑子“嗡”的一声就空了。
直到他松开手,拿出消炎粉撒上,她才猛地抽回手,脸烫得能煎鸡蛋。
“山里的草叶利得很。”他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挖草药,耳根却悄悄红了,“你别挖了,看着就行。”
苏瑶点点头,蹲在旁边看他忙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满地的草药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柔的画。
回到知青点时,天已经擦黑了。陆逸尘把草药倒进盆里,用井水反复冲洗,直到根茎上的泥土都洗净了,才拿出把小刀切碎。
“得捣成泥才行。”他看着灶台上的石臼犯了难,那是村里借来舂米的,里面还沾着米粒。
“我来吧。”苏瑶突然说。她找出块干净的布,把石臼里里外外擦了三遍,又用开水烫了烫,才让陆逸尘把草药放进去。
陆逸尘握着石杵慢慢捣着,草药被捣成绿色的泥,清苦的药香弥漫开来,竟盖过了灶房里的烟火气。
“好了。”他把药泥倒在干净的布上,小心翼翼地包好,“今晚先别敷,明天早上再用,记得要先洗手。”
苏瑶接过药包,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还有淡淡的药香,像他身上的味道一样,让人安心。
晚饭时,赵建军发现陆逸尘的手指破了,非要拉着他去村里的赤脚医生那儿看看。
“这点小伤算什么。”陆逸尘不在意地摆摆手,目光却落在苏瑶缠着布条的手上,“倒是苏瑶,明天记得换药。”
夜深了,苏瑶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摸出放在枕边的药包,凑到鼻尖闻了闻,清苦的药香里似乎还混着他身上的气息,让她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你还没睡?”林晓燕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点戏谑,“那药香真好闻,比城里的雪花膏还香呢。”
苏瑶赶紧把药包藏进被窝,红着脸说:“别瞎说,就是普通的草药。”林晓燕轻笑出声:“我又没说什么,你脸红什么呀?”
苏瑶捂住发烫的脸,心里却甜丝丝的。她想起陆逸尘帮她挖草药的样子,想起他吮她指尖的瞬间,想起他耳根悄悄泛起的红晕,嘴角忍不住偷偷上扬。
这清苦的药香里,好像藏着什么不一样的味道,让这艰苦的日子,也变得温柔起来。
第二天早上换药时,苏瑶小心翼翼地揭开布条,惊喜地发现伤口已经结痂了。
她把温热的药泥敷在上面,清苦的药香立刻弥漫开来,竟真的像林晓燕说的那样,不难闻。
她对着小镜子照了照,缠着新布条的手虽然不好看,却比昨天舒服多了。
去棉花地的路上,苏瑶遇见了陆逸尘。他手里拿着本书,正蹲在田埂上看什么。
“你的手怎么样了?”他抬头问,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苏瑶点点头:“好多了,谢谢你的草药。”
他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管用就好。”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他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苏瑶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清苦的药香,或许会成为她在这片土地上,最难忘的味道。
因为这味道里,藏着那个年轻人不动声色的温柔,像山间的清泉,悄悄滋润着她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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